姑娘現代詩
1、
斜陽渡口，梨樹反覆說服柳樹
如同兩個戲子念着無邊的戲文
從此對每一朵野花說如晤
對每一朵流雲說珍重，不提恨
失眠的人，與寡歡的月亮論知己
放大的塵埃也是花朵的形狀
切莫低估微小的心跳，三千里
我寧願成爲你的背影，隨花影而晃
一生太短，我來不及去愛萬物
只能試探，目光所及裏虛掩的門
你表達的青春，她也正在將你描述
不回故地也把歌謠一遍遍地哼
姑娘，我們都是潛伏的黃連
從此，各自幻化成硬幣的兩面
2、
從此，各自幻化成硬幣的兩面
可知道，人頭和字其實都是錯
我們的理想生活是三步一個春天
隨便一個響指，就有櫻花降落
你繡的花花草草，四季都有生氣
望梅止渴的是歲月，將荒涼寄回
姑娘，總有一些風景不合心意
鴻雁也未曾按照料想的方向飛
露珠迴歸江水的聲音，像木魚
你可曾剖開木魚的頭顱，目睹崎嶇
起了頭的經書就要念完，切莫顧慮
沒有人會注意，你迷失在哪一句
當年的青草瘋長，你在茫然四顧
風小心翼翼，不忍遣散江霧
3、
風小心翼翼，不忍遣散江霧
你的到達，之於我蒼茫的遠方
姑娘，還有什麼比紅顏更倉促
還有誰冒着風雨，趕來把酒言歡
請原諒蘆葦的毫不知情，竊竊私語
它們集體搖擺，巧合成離別的手勢
姑娘，別把未來估算得太規矩
總有更多的險境將你的風景牽制
此時，爲何水面忽起大風？
你的淺笑，是江水最後的波紋
花枝用落難，換取與泥土的重逢
勝過把憂心挑在傾斜的眉峯
預支秋天的線條，勾勒滄海桑田
最好的距離，是看不清彼此的臉
4、
最好的距離，是看不清彼此的臉
猶如隔着一層毛玻璃，恍若隔世
彈琴的人，不時仰望溼漉漉的屋檐
多少蝴蝶不得不冒險，穿過鬧市
想一個人，就像完成一次記憶拼圖
偶有缺失也是情有可原，那就留白
姑娘，請把你所有的情書盡數捎出
附上美好的地址，郵箱就在牆外
你不說話，是在保持徹底的潔癖
說風聲不減的人，她已經與風同速
那就奔跑吧，消逝如此馬不停蹄
一輩子能有幾條路可以走到恍惚？
等待的對手是每一個沉沉的暮靄
比水路蜿蜒潮溼的，只有愛
5、
比水路蜿蜒潮溼的，只有愛
愛是一條繩子，不論鼓起多少結
它始終只有兩個端點，如大海
互爲彼岸，互爲八字的一撇
時光是個瘸子，它深一腳淺一腳
每個腳印，都盛滿告別的話
習慣於此的人，不再輕易表述哭笑
執着於悲喜的人，終究人困馬乏
再次試探性地抖動那根繩子
像採藥的人孤注一擲，命懸一線
請趕在酒醒之前，拂拂袖子說告辭
姑娘，許多憂傷都會變作從前
總有一些植物無疾而終，無緣繁盛
而朽木里布滿粉末狀的歌聲
6、
而朽木里布滿粉末狀的歌聲
依然站着的粉末，種子形狀的粉末
對於木頭，這些都屬於瑣碎的疼
它尚未因爲命運而手足無措
一截春天裏的朽木，註定離經叛道
與一段不合時宜的際遇，如出一轍
在長時間的失語後，我們唯有擁抱
像兩顆倔強的石頭，處於湍急的河
梗在咽喉的想法，不說也罷
我們且模仿朽木的淡定，它心未死
愛保持着當年的模樣，語調暗啞
蝴蝶剪出翅膀後，懸崖只是虛詞
姑娘，喇叭花從未因無聲而發呆
你反覆吟詠——春天因你而來
7、
你反覆吟詠——春天因你而來
花就從腳底，如漲潮般淹沒來路
可是，她們終將被季節收割、剪裁
無人訝異，這些微不足道的變故
姑娘，我們心中都有些許碎片
如瓷一般無法拼接癒合。請寬恕
它們夜夜輾轉，薄涼如牆角苔蘚
只嘆息無數舊日相識，終成陌路
姑娘，每場雨我都看做最後一場
每首詩我都寫成最後一行
我未敢冒昧下筆，未敢輕易撐傘
未敢將每一次新綠看成尋常
春化身千億，枕邊猶有馬蹄聲聲
如同勸誡我留下綠色的根
8、
如同勸誡我留下綠色的根
是的，我再次抱出那桶綠油漆
我要嘲笑那些相信永駐的衆生
春天與愛，始終如舊園一般貧瘠
總有一些人，終於相對無言
漂浮不起的羽毛，不如謹慎深埋
此後若有偶念，也是一望無邊
往事的腹地，鍍着小片無悔的白
我們多像海綿，在擁擠中耗盡水分
至死方休。朗誦的章節留在黃昏
儘管回首，已無得失值得較真
回憶如同鏡子，只允許局部的獨吞
尚在懷念，你已輕輕說出再會
和我背對背的姑娘，不擦眼淚
9、
和我背對背的姑娘，不擦眼淚
始終保持着激流下的寧靜。是否
一路唱着童謠，歲月也會後退
是否我們也能回到年少的山溝
和我背對背的姑娘，不擦眼淚
捂着胸口，像扶着洶涌下的島嶼
惴惴不能安穩的是一個人的黑
和我背對背的姑娘，不擦眼淚
是否蓄意將露珠，掛於沿途的葉稍
拖延飛奔的白駒，悲喜暫得換位
惜眨眼一夢，明日復又水遠山高
彼此低頭，愁怨着人間的遼闊
你把唯一的手帕遞給了我
10、
你把唯一的手帕遞給了我
手勢猶如曾經拒絕我的玫瑰
都是歸還。塵埃一直在下落
而我們的顏色也在日漸消褪
你把唯一的手帕遞給了我
猶如撕下初見時白裙子的一角
上面的蝴蝶沒有哭鬧，鎮靜安妥
山水扶搖，半零落的總是知交
耿耿於懷的是風霜，反反覆覆
誰陪你喚醒那些俯身的絨，它們如
方寸的草原，知冷知熱，洞悉萬物
耿耿於懷的是我，得風寒於歸途
我微小的愛，像炭火裏內斂的灰
楊柳是最後的睫毛，集體下垂
11、
楊柳是最後的睫毛，集體下垂
嘴脣緊閉，佯裝平靜的啞巴嗎？
我病怏怏的姑娘，涼風正輕吹
掐滅燈火入眠吧，夢裏纔有花
往事不再重提，一杯酒勾銷一樁
我替你醉笑三萬場。若倒退三千里
是否會更換人物與風光，調轉悲歡
我是否出現在瓜架旁，身着舊衣
身着舊衣，我只說粗糙的情話
幫你釘好木郵箱，陪你等待白信鴿
倘若晚來風急，我的小舟定在回劃
未及喊出親愛，已有炊煙趕赴小河
你的呼喚像風車，扇動白雲朵朵
可有片雲甘願下落，供我醉臥？
12、
可有片雲甘願下落，供我醉臥？
那麼多的長亭，反覆借酒相送
消瘦的'人，看時光化身落葉霍霍
只把別離當劫持，至少明月仍與共
我把所有的囑咐都託付給了扁舟
姑娘，避開了古時的瘟疫，以及戰亂
我們就是幸運的，哪怕夢想顆粒無收
天涯容納的是思念，以及不安
不安的是我，胸口有跳躍的小鹿
躺在足夠二人聊天的小塊草地上
自言自語。替落單的蟲子尋覓歸途
只願你如它，也能遇上陌路的良善
走夜路的人不懼昏暗，行色匆匆
把手插回口袋，酷似將信投入郵筒
13、
把手插回口袋，酷似將信投入郵筒
掌心的溝壑呈開裂狀。閱讀無用
模仿我平仄的人，但願沒有寂寞萌動
謹記，衰老是離弦之箭，回首如弓
把手插回口袋，酷似將根送入泥土
溫暖是循着脈絡泅遊的，它曾經撫摸
你暴雨般的黑髮，朗誦憑空的造句
姑娘，請別再因爲孤獨淚眼婆娑
把手插回口袋，酷似將魚放生回水
還能有什麼比自由更值得留戀？
戴上斗笠，我會吟誦：風雨不須歸
魚簍空空呵，我與大江互無虧欠
姑娘，請別再因爲遙遠憂心忡忡
餘生再無來信，也請保持適度的從容
14、
餘生再無來信，也請保持適度的從容
白髮蒼蒼的人，任憑皺紋如潮
而靜止的心湖，收留着年少的薔薇紅
哪怕變成夕陽的一筆，也各自安好
即使遙遠，許多事仍可不約而同
丟棄所有的尺與稱，目光朝北
呼吸還在，尚可親吻，尚可歌頌
像提及親人一樣談論春天，談論慈悲
即使遙遠，可想想曾經的小別
滿目惆悵，不如此刻半畝哀傷
可有提前落地的葉子，將青翠相借？
可有雨水柔和的一隅，賜晚年於偏安？
理解你曾經的遲疑與鬆動，並非認輸
斜陽渡口，梨樹反覆說服柳樹
15、
斜陽渡口，梨樹反覆說服柳樹
從此，各自幻化成硬幣的兩面
風小心翼翼，不忍遣散江霧
最好的距離，是看不清彼此的臉
比水路蜿蜒潮溼的，只有愛
而朽木里布滿粉末狀的歌聲
你反覆吟詠——春天因你而來
如同勸誡我留下綠色的根
和我背對背的姑娘，不擦眼淚
你把唯一的手帕遞給了我
楊柳是最後的睫毛，集體下垂
可有片雲甘願下落，供我醉臥？
把手插回口袋，酷似將信投入郵筒
餘生再無回信，也請保持適度的從容
2012年7月17日——7月25日
【注】
①本詩押韻格式：ABAB CDCD EFEF GG
②音節上沒有做到豆腐塊，只怕刻意裁剪，得不償失。
③花環體：十四行詩中一種特殊而又十分嚴謹的體式，由十五首“十四行”合成的組詩，其中前十四首採用頂真手法，即每首的末行都是下一首的首行，而第十五首又全部用前十四首的首行組合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