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土地現代詩
◎ 父親,土地
守着土。父親墨守成規
繼續從汗滴裏拔出小麥和玉米
那一汪水,繼續用來洗父親的腳
然後把那把沾滿泥的鐵杴,洗亮
到,能夠照出父親臉上的皺褶
父親,只記得土
他把土地認作了乾媽
他在生日之際,拿着祭品
到玉米地的地頭兒,磕三個頭
嘴裏嘟噥着乾巴巴的願望
只是:風調雨順,家人安康
父親,長着和秋色一樣的臉
那雙只穿布鞋的腳板兒
每天丈量着,家到地頭的步數
一遍,一遍,又一遍
嘴角的玉米花子,隨着
父親手裏的鋤頭,數着
一條條,寬窄一樣的地壟溝
◎ 他怕得忘記了,採桑女的樣子
近了,那膏肓中的眼淚
視網膜伸長、伸遠,遠的
看不到,空曠的空曠
鞋底的泥,在昨夜的爐火上烤乾
老式櫃子上,那頂
黑色氈帽上的珠子,在夜裏
閃着狼眼一樣的光。綠呼呼的
又像是肚子裏的苦膽破裂
流出來的汁液
窗外閃動的,是無數個螢火蟲
它們在集體懺悔:沒有在昨夜
把採桑女叫到窗前,聞他最後一聲
孱弱的遊絲。如今,那扇房門反鎖
把生,鎖在門外那棵老梧桐的尖尖上;
把辭,寫在蒙在臉上的、一個
女人送的手帕上
更遠了。採桑女烏溜溜的辮子
雲朵拼成採桑女的面龐
掛在窗櫺上,被雨打溼
更近了。那長滿荊棘的方塊地
他有些害怕了:躺在那裏
荊棘纏身。他怕得忘記了
採桑女的樣子
◎ 雨,夢幽
歇雨。惆悵
那睡夢中的幽簾
飄在逃荒的路上
傾世皇妃,坐在
一些句子紮成的轎子上
搬弄着手裏,幾隻
漸漸甦醒的柳芽
似乎,會飛出一隻紅蜻蜓
嘴裏含着王子身上的
半塊玉佩
給一些句子起個名字吧
無關乎成分和外表
它們潮紅的面頰,向外浸着露水
那水滴,一直從唐宋,滴到末日
流浪着史歌
門開了個小縫隙
夢鑽回枕頭上
長短的玻璃珠子,擺出
一副佝僂的骨架
顫巍巍地坐起來
咽一口水,重新躺下
◎ 暗度
氣候傾斜於北方雪水,壓抑一場靈魂戰亂
思潮凍結,你我用慣用的方式逃逸
於是戰場上只留下你肇事後,丟落的一把劍鞘
和一縷來不及滅跡的風煙
我留守荒丘。每年的冬天收集雪水
餵養一棵梅花樹,爲的是梅花盛開時
喚你回來,爲你煮一桶梅花水沐浴凡胎
你規劃自己的八千里風塵
用浪漫的思想修葺路橋。拾起
流落凡塵的雪,打磨成一把把鑰匙
贈送每一個過路人,傳遞打開心經的祕訣
說天堂就在雪的.深處,全身赤裸就能
看見天主正在用詩歌,鑄造一把靈魂之劍
我成了劍下的未亡人
捨棄山巒古寺和木魚
把劍鞘填滿梅花,等那個劍鞘的主人
◎ 你我身軀
波濤狂妄,慾念鏗鏘
一畝凍土在一首金屬樂中升溫
被擱置的身軀反響強烈
逼迫迷霧褪去。召喚曾經裂變的歌喉
誰是大地的執法者
指引那些叛逃的靈魂們還魂附體
梵音翻滾止水傾瀉
一座寺廟被突襲的天火燃燒
僧袍的主人坐地觀火旋轉的法論
引不來觀世音的水淨瓶
誰是凡心的主宰者
在內心深處設立公堂,而拍案崛起
反悔,止於髮髻灰白
從霧裏走出的身軀,喊出一聲渴望
踏破紅塵的叫囂,羣令生物
換一腔純淨的血,泡製日月水木
誰是我蔑視的對象
就讓一個重生的人,展示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