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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夏天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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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關於夏天的日記

好些年過去了。在夏天即將要來臨的時候,我又回到了這個南方小鎮。

空氣中依舊有那種潮溼的香樟樹的味道。小鎮的雨季依舊是在春末夏初的時候來臨,天空依舊是瀰漫着細小的、沒完沒了的冷雨。

南方小鎮總是在雨季裏被潮溼寒冷的霧氣所包圍。小鎮的人們像是盒中之獸,沒有誰可以在霧氣中逃出來。

我知道他們困了幾十年,又或許是幾百年。

他們的記憶,根深蒂固在這裏。永遠也不會被泯滅。不會丟失。

那些多年之前的事情,像是不褪色的電影,像是薄霧裏他們模糊恍惚的臉。我知道,我一直記得。

我彷彿又看見了向牧。穿着黑白條紋的短袖襯衫。站在那條兩旁種滿香樟樹的街道的末尾。

他看見我來,撳滅手裏的菸蒂。把一袋青蘋果遞給我。對我說,這個,給你姐。

我低着頭,有些膽怯地對他說,知道了。然後,我看見他轉身,雙手插在口袋裏。往回走去。

是小鎮的傍晚,夕陽在天空上被撕裂。昏黃的陽光一點點沉落下來。我看見,那些陽光伴隨着向牧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二、

那年,我十二歲。姐姐十六歲。向牧,十九歲。

似乎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向牧這個名字。那個時候,向牧是這個南方小鎮上所有男孩子的偶像。我也不例外。很小的時候,他父母就離婚了,母親和別人跑了,他跟了他父親。不過,在他十二歲的那年,他父親去了更南方的城市。把他留在這個小鎮上。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

他開始和小鎮上的不良少年混在一起。

小鎮狹窄而陰暗的弄堂裏,常常會發生一場鬥毆。數個男孩子扭打在一起。傷口和鮮血暴露在南方潮溼的空氣當中。向牧打架很厲害,他一個人對付五六個男孩不成問題。很快,他就成了那羣混混的頭頭。

那時,我一向覺得他是威風而且英俊的。手下幾十個混混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聽到,那些令我害怕的小混混管他叫大哥。還給他遞煙。

當然,向牧之所以會和我的生活聯繫在一起,是因爲我姐姐。

向牧喜歡我的姐姐。是那種義無反顧的喜歡。

可是,姐姐卻不喜歡他,甚至是討厭他,厭惡他。

那時,我剛上初中,姐姐已經高二。每天,她都和我一起放學回家。往往是在幽深而且不透風的小弄堂裏,突然竄出幾個小青年。擋住我們的去路。而向牧會很瀟灑地從那幾個小青年背後走出來。然後,對着我姐姐笑。那種笑容邪邪的,又有點孩子氣。

他就這樣對着我姐姐笑。什麼話也不說。

而姐姐總是飛快地拉起我的手,繞過向牧和那幾個小青年。我看到她板着臉,一臉不開心的樣子,甚至有些緊張和窘迫。而當我們走遠的時候,我們就能聽到後面傳來的口哨聲。姐姐總是自語道,神經病,流氓。而我,總是忍不住往後面看,我發現那幾個小青年在對着姐姐吹口哨。而向牧,則是一動不動站在那裏。他還是朝着姐姐微笑。

像個傻傻的孩子一樣。那個時候的向牧,一點也不像打架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威猛,冷酷。而現在,他像一個孩子。

其實,我是希望姐姐能和向牧交往的,那樣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向牧混在一起了,我就能成爲他們其中的一員,沒有人再敢欺侮我,也沒有人再敢嘲笑我了。向牧會讓那羣混混幫我教訓那羣可惡的孩子。我要像他們對待我一樣對待他們。我要朝他們臉上吐口水。往他們身上扔石子。

我還要罵他們,你們纔是沒有父親的孩子。

三、

我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我沒有父親的概念。從小到大,我就和母親和姐姐生活在一起。我甚至沒有看到過父親的樣子。我只知道,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下我們走了。他走到哪裏去,爲什麼走,我都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

似乎姐姐知道父親,她也許還記得父親的樣子。但是,她和母親一樣,不允許我在家裏提到父親,也不允許我問任何關於父親的問題。小的時候,我甚至爲了父親在家裏又哭又鬧。我哭鬧着說,我要見他,我還要去找他。我要讓他回來,讓別的孩子看看,我也是個有爸爸的孩子。

母親忍無可忍,將手中的陶瓷碗扔到了我的頭上,血頓時從頭上流了下來。姐姐和母親手忙腳亂地幫我包紮,姐姐心疼地在我耳邊說,弟弟,爲了他,不值得。他根本沒有存在過,弟弟。

我在疼痛當中模糊地聽到了姐姐的話。我不明白姐姐爲什麼會這樣說。我感覺有液體在我的頭部依附着。它的出現使我的頭很疼。但我感覺到了,那種液體是冷的。冰冷的。

也許,我從小就是一個習慣寒冷的孩子。

初夏漫長的雨季,在我的眼裏,是寒冷的。那種寒冷,沒有任何安全感和依附。那種寒冷,給我帶來了恐懼和孤獨。

南方小鎮的夏季來臨的時候,總會有一段綿長的雨季。一連幾個星期,都下着沒完沒了的雨。有的時候,大得嚇人。有的時候,淅淅瀝瀝,像是沒有重量。伴隨着雨季,香樟樹也開始掉葉子。紅色而乾枯的樹葉伴隨着風雨不斷落下。在空氣中,殘留最後一絲潮溼的香味。

我終於知道連冬天裏最驕傲的樹也會蒼老。以前,我一直幼稚地以爲那些密密麻麻而且堅韌的葉子是永遠不會枯萎的,也不會墜落。事實上,任何東西都會老去,都會離開。

都會消失。

而那些在冬天裏都不墜落的葉子。卻在這個南方小鎮的雨季裏,紛紛落了下來。

它們,是不是和我一樣,已經感覺到了這個雨季的寒冷呢?

一個又一個陰雨天,我靠在窗邊。看着沉悶陰鬱的天空,輕輕閉上眼睛。往往就這樣,睡了過去。

四、

我和姐姐還是一樣,過着平常的日子。姐姐讀書很用功。成績很好。老師都很喜歡她。母親也很欣慰。而且,姐姐長得很漂亮。頭髮天生的烏黑和柔順。夏天的時候,她總穿着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在小鎮一條條狹窄的弄堂裏穿梭着。這個女孩,似乎天生不屬於這個狹小而俗氣的小鎮。

我想,也難怪向牧會如此喜歡她。

向牧開始在每天放學後等她。他依舊是穿着黑白條紋的襯衫。學生們看到靠在校門口電線杆上抽菸的向牧時,總是會發出一陣小小的騷動。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開始議論。

——原來那個人就是向牧呢。傳說中的“黑幫”老大呃。

——真是英俊。

——他喜歡三班的葉一陽呢?就是那個美女,還是學生會主席。

——只好像葉一陽不喜歡他。

——真是癡情,每天在這裏等。

學生們也只敢小聲地談論,不敢過於聲張。像是怕被他盯上,看到向牧的人都快速地避開了。

而每當他看到我姐走出來的時候,都會扔掉手頭的菸蒂。把手緊緊地插在牛仔褲袋子裏,眼神專注地看着我姐走出來。

而姐姐,卻從來不看他一眼,儘管,她知道向牧在等她。她總是提一提書包,加快步伐從向牧的身邊走過去。而他,只是在我姐後面跟着,一聲不吭。姐姐越走越快,時不時轉過頭用餘光看看後面。終於,她停下了,轉過身,對向牧說,你別這樣跟着我行嗎?

她的聲音是冷漠的。

向牧只是微笑。對她說,我只是,想送你回家,怕你危險。

我一個人可以的,你不要跟着了。她說。

哦。

……

只不過,向牧依舊每天在校門口等着姐姐。他經常拎一些水果給我姐姐,有新鮮的櫻桃,桃子,還有青蘋果。而姐姐從來都是不收的。所以,向牧會把那些水果給我,讓我帶給姐姐。我常常會在街末看到他。他問我,你姐姐喜歡吃什麼?

我說,青蘋果吧!很小的那種。

他點點頭。遞給我一個黑色的.袋子。又對我說,裏面有一些,拿回家給你姐。

那個時候,我有些猶豫。因爲,姐姐不僅一次警告過我,不要再拿向牧的東西。還讓我告訴他,她不會要他的東西。

她每次說起向牧的時候,語氣總是有些惡狠狠的。她對我說,以後,不要和那個流氓說話,知道嗎?

以後,你可不能像他那樣,多沒出息。

你以後要是再拿那個流氓的東西,我就打你。

流氓——這就是姐姐對向牧的稱謂。在姐姐的眼裏,向牧就是一個流氓,一個令人厭惡的小混混。僅僅而已。

可我,仍舊每次接過向牧讓我轉交給姐姐的東西。也許,是我害怕對向牧說出姐姐讓我說出的那些話。

回家路上,我拎着那一袋青蘋果。想到回家,把東西給姐姐,她一定會狠狠地責怪我。我心裏就擔心和害怕起來。路過河邊的時候,我一橫心,把那袋青蘋果扔到了河岸旁。然後,飛快地跑。可是,跑着跑着,心裏卻難過起來。

不知爲什麼,我又跑了回去。想去把一袋青蘋果撿回來。可是,當我跑到河岸的時候,卻發現,蘋果早已被河水沖走了。只留下那隻黑色的袋子,上面沾着河岸旁的泥土。我撿起那隻黑袋子,對着那隻袋子發呆。

我突然覺得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失去了知覺。

五、

6月的某一天。我在家裏寫作業。姐姐在學校補課。

下午三點,姐姐急匆匆地跑回家。還沒放下書包,就氣喘吁吁地問我,你知道向牧在哪裏嗎?我去過他家了,他沒在家。

我有些驚訝,疑惑地問她,你找他?

是啊,來不及了,要出事了。你知道他會去哪裏嗎?

看得出,姐姐十分着急。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她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白色的球鞋上還有雨水和泥漬。冥冥之中,我感覺到,一定是出什麼事了。至少在姐姐看來,是大事。

我趕緊帶着姐姐去小鎮上的檯球館。我知道,向牧八成是在那兒。那裏是混混們的聚集地。他們在那裏打檯球,看錄像,抽菸,打撲克。我每次經過那裏,都會好奇地往裏面看,對我而言,裏面的世界是刺激的,也是我渴望卻可能永遠也走不進去的世界。

天空依舊是下着小雨。我拉着姐姐的手奔跑在泥濘裏。到了檯球館,我有一些猶豫,似乎是不敢進去。可姐姐果斷地拉着我衝進了檯球館。

檯球館裏面燈光昏暗。煙味很重。隱隱約約的,我看到幾個穿着暴露的女孩依偎在幾個男孩懷裏。還有綠色的檯球桌,地上的啤酒瓶,男孩的咒罵聲。

我一眼就看到抽着煙,拿着球杆的向牧。向牧對於姐姐的突然出現十分驚訝,趕緊撳滅手裏的香菸。

姐姐衝上前去,對向牧說,你去救救蔡理傑,幾個人要找他麻煩。只有你能救他了,求求你了。

向牧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姐姐說,他在哪裏?我們現在就去。

蔡理傑被幾個高三的男生堵在了離學校不遠的一條小弄堂裏。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站在最前面,對蔡理傑做挑釁動作的男生,他是高三的老大。

那幾個男生一看到向牧的出現便飛似的跑了。根本不用向牧出手。

而蔡理傑,狼狽地站在那裏。他的襯衣被那幾個男生撕破了一點。

姐姐衝上前去,仔細地打量着蔡理傑,然後,緊緊地抱住他,哭着說,還好你沒事,嚇死我了,他們說要把你打殘了。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那時,我終於明白了所有的緣由。那幾個高三男生帶人來找蔡理傑麻煩。而我姐姐,喜歡蔡理傑。而他們來找他麻煩的原因也許正是這個。

對於蔡理傑,其實我並不很熟悉。只是常聽姐姐說起起。

——他是從北方的一個城市來的。說普通話特別好聽。

——他是因爲父母工作的原因到這裏來的。

——他是學校跳高隊的。

——他在元旦晚上彈吉他。

——我們班有很多女生都暗戀他。

……

我不由地看到了向牧始終冷漠的臉。他的臉上依舊是沒有表情。

但我知道,他心裏一定很難過。儘管他知道姐姐不喜歡他。但也不希望接受這樣一個現實。

我擡起頭,看着灰濛濛的天空,這雨季,什麼時候能過去呢?

六、

我忽然想起了好多關於向牧的事。

弄堂裏的孩子們欺負我,罵我是沒爹的孩子。向牧看見了,衝上去打那些孩子。還對我說,你要爭氣。把學習超過他們,他們就不會來欺負你了。

每個下雨天,向牧都會拿着雨傘在校門口等姐姐。他怕姐姐淋着雨。而每次看到我來接姐姐時,他只是一聲不吭地離開。

我家的老房子屋頂漏水了,姐姐和母親忙成一團都解決不了問題。向牧知道了,委託幾個人很快就把屋頂修好了。

……

經過那件事情之後,姐姐對向牧的態度好了一點。但僅僅是一點。她仍然不喜歡向牧在放學的時候等她,仍然討厭看見向牧。

但姐姐開始不太在意我和向牧講話,甚至和他出去玩。向牧每次帶我玩的時候,都要提到我姐姐,問姐姐最近是否可好,學習怎麼樣,大學準備考到哪裏。我的心裏不再有任何禁忌,都很真實地告訴了向牧。

小鎮南邊的山上有桃樹。一個又一個的夏天裏,他常常帶我去南山坡上。我在山上摘桃子,在桃樹林裏奔跑。那是我難得開朗的時候,從小到大,我太過習慣鬱鬱寡歡的生活。而我,把向牧看成我唯一的朋友。儘管,在我看來,他對我好,是因爲喜歡我姐姐。

南山下面還有一大片蘆葦。

夏天的風吹過,蘆葦緩慢地搖晃着,起伏不定,像是大海。

向牧會興奮地衝進那片蘆葦之中,白色的蘆花頓時飄灑起來,散落在天空中。

我聽到向牧在裏面對我說,知道嗎,其實有些東西,是註定落空的。而有些喜歡,其實也會變成習慣。儘管,這對於一個人來說,是一場劫難。

他還說,其實,他早就知道姐姐喜歡蔡理傑,那幾個男生也是他派去找蔡理傑麻煩的。但之後,卻發現自己很傻。他說,註定不是自己的東西,也許不管怎麼樣都無法得到。人的感情更是如此。

七、

生命是一場寂寥的馬戲,我們孤獨地表演着自己。

生命是一場寂寥的馬戲,我們戴着面具欺騙自己。

八、

我和姐姐離開這個南方小鎮是在我十四歲的夏天。

而蔡理傑在高考的三個月前,回到北方。他要在那裏考大學。也許,他永遠也不可能回到這個南方小鎮了。

那年的夏季即將到來的時候,照例是下起了寒冷的雨,似乎就要開始綿長的雨季。可是,雨下了兩天就停了,之後的天氣始終是豔陽高照。當小鎮的人們感到欣喜和意外的時候,殊不知,一場災難也要來臨了。

六月四日的夜晚,我們家住的那條弄堂裏失了火。

鄰居家的電線老化所造成的。其實,剛開始火勢並不大,但是,由於弄堂裏都是木結構的老房子。火勢蔓延得很快。弄堂裏的居民都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所嚇呆了。人們驚慌失措地逃出了弄堂。

那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樣,睡得很熟。在蒙朧中,我聞到了煙味和母親的叫喊聲。我迷迷糊糊地甦醒過來,卻聞到滿屋子的煙味。母親狠狠地拍着我房間的門,邊喊邊踢着。慌亂之中,我趕緊下牀。

開了門之後,母親一把抓住我的手就拉我往外跑。

等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的時候,火勢已經很大了。我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哭了。弄堂裏的人們所住的幾十年的房子就要毀於一旦了。而這場火對很多人的損失也不可謂不大。

混亂當中,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我頓時感覺兩腿發軟,顫抖着對母親說,姐姐……姐姐……還在裏面。

母親聽了驚叫起來,原來,她以爲姐姐早就跑了出來。她發瘋似的要往裏面衝。我和鄰居死死地拉住她。可是,母親還是歇斯底里地叫着姐姐的名字。

這個時候,我模糊地看到了一個身影。

他身材高大,穿着黑色條紋的襯衫。

我看到那個身影衝進了火場。旁邊有人想去拉住他,有人尖叫了起來。

我知道那個身影是誰。

頓時,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我腦中爆炸。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九、

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像是一場噩夢,很多人被這場噩夢擊倒了。所幸的是,沒有誰在大火中離開。

姐姐最終被向牧救了出來。她只有輕度的燒傷。而向牧,燒傷嚴重,被診定爲二級傷殘。

弄堂裏的人們開始搬遷。有的住到小鎮的另一個角落去。而我們一家,要離開這裏,去姐姐讀大學的那個北方城市。那個城市的夏天,不會再有漫長的雨季。

我只知道,這場大火沒有讓我取暖。反而,讓我感到更加寒冷。這種寒冷,令我不知所措。

離開的前一天,我和姐姐去醫院看望向牧。

已經是深夏,天氣炎熱,陽光猛烈。我和姐姐買了很多百合。姐姐說,要把這些花,插在花瓶裏,放在他的病房裏,這樣,他的傷就會很快好起來。

向牧對姐姐和我的到來感到非常高興。他像是沒事似的,熱情地幫我們削蘋果。和我們聊天。

我看到他身上依然纏着繃帶。可見,傷勢很嚴重。

姐姐和他說了好多話,看得出,向牧很開心。但是,我卻很難過,爲什麼,爲什麼要等一個人遍體鱗傷的時候,你纔會懂得去憐惜他,去理解他。或者,僅僅是接受他。

向牧對我們說,其實,那沒什麼,不管是誰,他都會衝進去把她救出來。

他說,其實,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姐姐,姐姐是大學生,是有未來的人。而他,則是個小混混。是個沒有前途的人。他們的生活不一樣。

他還囑咐我,要我好好讀書,以後像姐姐一樣,考個好大學,將來就一定會有出路的。不要像他一樣。

直到快要離開的時候,我們才告訴他,我們要離開這個小鎮了。去一個遙遠的北方城市。

向牧的神情很坦然。他像是預知到了這一切。只不過,他問姐姐,一陽,你能每年來看我一次嗎?

我看到姐姐溼潤着眼睛。點着頭,對他說,會的,會的。

可是,姐姐沒有實現她的諾言。

在大學裏,她很快有了男朋友。男友是優秀的研究生,前途光明,對母親也很好。母親希望姐姐和他結婚,能有一個像樣的家。姐姐和母親似乎忘了那個南方小鎮,她們從未再提過那裏,也從未提起過向牧。或許,她們一直在經歷着遺忘。

我也上了北方的高中。時間一槍一槍地打在了我身上,我漸漸長大了。

而那一個個寒冷的雨季,終將會過去。我們,也終將會看到熙和的陽光。

十、

我長久地凝望着南方潮溼的天空。我似乎又看到了有香樟樹的葉子嘩啦啦地掉了下來。似乎又想起了那一個個寒冷而延綿的雨季。想起了,那件在大火裏被燒燬的黑白條紋襯衫。

向牧,你依舊在那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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