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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房子的女人的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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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開學之前,我家居住的小院裏新來了一戶人家。一箇中年婦女帶着兩個孩子。女兒8歲,兒子4歲。他們從鬆崗嶺上下來,租住了別家的兩間空房,以便兒女到鎮幼兒園和小學讀書,因爲老家村子裏的小學已經解散了。

租房子的女人的日誌

中年婦女穿一件淡綠色的廉價褂子,灰色布褲,黃色解放膠鞋。她臉色白皙,眉梢淡抹欲翹,掩不住那種徐娘餘韻,似乎沒有鄉間農婦的粗糙與壯實。但她似乎不願意過多地與人交談,總是用眼角的餘光掃人,又總是匆忙地避開去;狹路碰上了,也總是寥寥數語,細聲如蚊,卻鬧得個臉紅耳紅脖子也紅。

她是兩個孩子的保姆。一日三餐,漿洗縫補,上學接送,日子總是填塞得滿當當的,卻又絲毫不顯得擁擠。她生活簡樸。早餐大多是廉價的快餐面,即使是中晚餐也不見什麼時鮮蔬菜,她從來不在街上買菜,所吃的洋芋、蘿蔔之類,一律是從幾十裏外的老家背來的。每次週日從家裏來的時候,她雙手不空,背上還有一個故囔囔的袋子。除此之外,她的丈夫和孩子的爺爺也間或送一些來,但機會不多,家裏十幾畝坡地也真夠嗆。對於這一點,她從來沒有說什麼。孩子們的衣服不多,卻總是很乾淨。在漫長的冰凍天氣裏,她的雙手腫了,破了,慘不忍睹,也不肯燃一個煤球來暖一暖手。她和她的孩子們有一個早睡的習慣,天一黑便躺下了,這樣一個冬季可以節約好多煤,孩子們過年的新衣就有着落了。

租住房到幼兒園往返有五六裏。孩子們都是由三輪車接送,唯一例外的就是她家的兒子。送往接回,一天四趟,她步履匆匆,風雨無阻。每當別人問起,她總是說走習慣了。其實人人都知道她心底的祕密,只是不願意說破,反而平生出一些敬意來。上學的路邊開了不少的茶館,有事無事的人終日擁擠一館,麻將聲聲,煙霧瀰漫。菜農們揣着剛賣菜得來的錢走進去了,租房招呼孩子上學的母親們也走進去了,老闆娘闊着嘴巴在門口招攬生意。可是她從來不爲所動,最多也只是在門口停留幾分鐘,衝熱情的老闆娘笑一笑,就走過去了;聽到身後呸地吐了一口痰,她也不回過頭去看一下。

她對孩子管束得有些苛刻,從來不准他們亂跑串門,即使是鄰居如我家也不行。其實,我的女兒五六歲,正是玩伴;玩具不少,誘惑力也不小。他們總是瞅準空子就鑽進來,但常常是剛抓到玩具,就被母親擰着耳朵拉走了。孩子們爲此嚎啕大哭,翻滾在地上,也絲毫動搖不了她的固執。有一次,女兒在天色黑定好久之後也沒有回來。她不得已將兒子託付在我家,便四處去找。找着喊着,哭腔便在夜空裏傳播開來。待她聲嘶力竭、幾乎絕望地回來時,女兒已在我家玩鬧成一片,因爲她是躲藏在樓頂上看着她的母親下樓的。從此,她在這一點上似乎稍微放鬆了一些尺度,但卻厲聲地呵斥孩子“損壞了東西,小心你的屁股”之類。我想,她心中肯定有一個疙瘩。至於孩子們的學習,雖然她心裏曉得這一切的原委,但仍然有些無奈,檢查作業也只是隨便翻一翻便罷了。對此,我也只能在心底裏長嘆一口氣。我總覺得這個女人太過小氣,有些不屑。無論如何,料理好孩子們的生活,督促他們的作業,這纔是職責所在。

日子一長,我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了,習慣總是能抹去一些東西。一天中午,正當我菜炒一半的時候,突然沒有煤氣了,我搖晃着煤氣罐,又用熱水燙罐底,都無濟於事。正在這時,她把自己正用着的微波爐端過來讓我先用。我措手不及,顯出了些許慌亂,甚至有些莫名的.激動,以至於好長時間不能平靜。只要留心,每天都會有一些新發現。以前總是凌亂的院子變得清爽了。公用的衛生間下水道被一塊磚頭堵住了,污水肆流,她匍匐於地,硬是用手將它掏了出來。早晨出門前,我們將衣服晾曬了一院子,猝遇暴雨,我連呼糟糕;晚上回家,她將乾透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抱過來。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最讓我服氣的是爲災區捐款那件事。“5.12”後,小鎮上也舉行了捐款活動,街面上設了幾個捐款點。倡議書醒目而感人。圍觀的人熙熙攘攘,來了又走了。我看完了倡議書,正準備離開,卻看見一箇中年婦女走向了捐款箱:淡綠色的廉價褂子,灰色布褲,黃色解放膠鞋……我驚愕地站在地上。她掏出一個卷着的布巾,一層一層剝開,裏面有一張“紅版”和一沓零票。她遲疑了一下,竟一股腦地塞進了捐款箱。硬幣嘣的一聲掉進箱底,彷彿在我心裏引發了強烈地震。

這天晚上,小院裏飄散着廉價快餐面的味道,好久不散。從來不吃快餐面的我們,竟然覺得這種味道簡直是世上無與倫比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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