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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歸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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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白鷺歸來散文

三年前的一個早晨,我見上班尚早,便往西邊的公路閒逛,走到一條叫王河涇的小河,就折入河邊的小徑。

小徑在青青的草皮間迤邐前行,河水清澈澄淨,映着兩岸的樹木和深秋的藍天白雲。鳥兒在樹稍跳躍、歡歌,秋蟲隱身在田地裏彈琴伴奏;空氣中瀰漫着菊花和泥土的清香;兩邊的農田裏,有棉花、菊花等各種莊稼,也有拋荒長着蘆葦、蒿草,野趣橫生。

此時,眼前的一切就像兒時的童謠般親切、甜蜜,我感到周身的血液像清洗了一番,腳下有從未有過的輕鬆、心情有從未有過的愉快。啊,熟悉而又陌生的田野!我該有多少年沒有走在田埂上了?二十年?三十年?這草、這菜、這豆,都曾是那樣的熟悉,但我想怎麼也想不起它們的名字了……

突然,我停住了腳步,目光被前方的一個目標所攫住——那是一隻潔白的大鳥,如披着一身雪衣,面向着水,亭亭地佇立在岸灘,一動不動,氣定神閒……這是一隻什麼鳥?這裏怎麼會有這樣天仙般的鳥?我躡手躡腳地行進,但它非常敏鋭,在我離它接近三四十米,手機尚拍不出好照之時,它一躍而起,款款裊裊,振翼而飛。

這是一隻白鷺!我認出來了。

白鷺,早先這裏也是有的,長輩們叫它“長腳鷺鷥”,到我們小時大概已經很少了,後來,當然就絕跡了,以至於我雖然也在農村長大,卻從未在家鄉見過它的影子,只有在電視畫面以及旅遊途中瞥見它的芳姿。因此,白鷺於我,一直就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仙鳥。

此後,我一有閒便來此河邊散步,常見那白鷺孑然而立,清遠閒放,一如絕世獨立的美人,又像獨釣寒江的漁夫,給這條小河增添了無盡詩意。蘇軾在《放鶴亭記》裏讚美了雲龍山人張君養鶴之樂,我覺得白鷺之美,於我是一樣能滌盪腸胃、廓清心志的。

出去旅遊,我也見過一些大鳥,比如動物園裏罩在一張大網裏面的雉、鸛之類,有形無神,談不上美,難以留下好的印象,至於被人豢養用來謀利的魚鷹,那副奴僕般的慘樣更令人不忍卒睹。

白鷺歸來,那真是令人高興的事情。

我想,它可能早就回來了,是我才發現而已。曾經汲汲碌碌於凡塵俗事的我,何嘗有閒情逸致徜徉在田間地頭呢?再説,塵網翳目,視而不見也並非沒有可能。

現在,在吾鄉,在鄉間水田、湖泊、河邊,甚至在市河邊,常可見到它們的身影,或單隻、或成雙、或三五成羣,“或立於陂田,或翔於雲表”,那美麗脱俗的形姿,映在水裏,綴在景裏,構成一幅幅自然和諧而意藴無窮的江南水鄉風情畫。

二、

白鷺是越來越容易見到了,雖然不再有初見時的那種驚豔之感,但每次我都是要送給她最尊敬的注目禮,並在心底喊一聲:“啊,白鷺!”

有一次,我再次生出驚豔的感覺。

那是去年夏日的一個傍晚,近六點,我載着妻兒到鄉下親戚家吃飯。行車至周墅堂村,瞥見遠處的水田裏有許多白鴨——不對,會飛,是白色的鳥。於是馬上停車,不看便罷,一看着實吃了一驚:大約五十多米外,白鷺,數不清的白鷺,佈滿了田野,白花花的一大片,就像降下一場大雪!鳥兒們或站在水田、或棲於棚頂、或飛舞穿梭,或覓食、或嬉戲,一隻只顧盼自如、怡然自得的樣子,令人有置身野生動物世界的感覺!

我被這個景象迷住了,讚歎之餘,連忙拿出手機拍起照來。但因距離太遠,手機是拍不清楚的,想走近又怕打擾它們,只好望鷺興歎。

一旁的農民們興奮地告訴我,這些白鷺是去年開始有的,早上飛來,傍晚便會飛走,向西飛走。

我望着這些白色的精靈,茫然而出神……

在妻子的一再催促下,我只好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親戚家就在附近,到了以後,稍坐了會,我又出來。此時已是薄暮時分,我走着走着,忽然頭頂上傳來陣陣鳴叫,舉頭一望,正是一隊隊的白鷺,閃着霞光,往西而飛——它們回家了。杜牧形容白鷺的晚歸:“驚飛遠映碧山去,一樹梨花落晚風。”多麼壯美!但即使沒有青山做背景,只在今晚這樣沉沉的暮靄中,白鷺們分成大小不同的隊伍,伴隨着悠揚的鳴叫,向着西方的一抹霞雲,首尾相接,依次而行,那浩浩蕩蕩的場面也是極為壯觀的。它們是那麼秩序井然,就是人類,也不一定能做得那麼好。我痴痴地欣賞着這一幅鷺鳥晚歸圖,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響起妻子催促的電話,才覺得脖子有些發酸……

它們飛到哪裏去?它們的家在哪裏?吃飯的時候,我始終在想。

我把照片轉發到微信朋友圈,很快,住在河山老家的初中同學告訴我,含山上就聚集有數不清的白鷺,早晚尤多。

這麼説,這些白鷺都是飛到含山去過夜了?

完全有可能,周墅塘到含山,直線距離也不過十來裏。

三、

一個月後,我偕妻來到含山腳下。

含山,是位於桐鄉市河山鎮跟湖州善璉鎮交界處的一個小山,山高六十米,方圓幾十裏內,除此高丘外一馬平川。山上有座蠶神殿,是附近蠶農祭祀蠶神的場所,因此含山在當地百姓心目中佔有重要地位,特別是每年清明節期的蠶花盛會,四方民眾,鹹集山腳,那萬人登山的場面,蔚為壯觀。

老家就在河山,初中時學校曾組織我們到含山舉辦風箏比賽和野戰遊戲,留下美好的回憶。

我遂與同學相約,一起再遊含山,重温少時情誼,探詢白鷺來歷。

同學們豪爽好客,先邀我到河西的一家餐館,饗我以美酒佳餚……窗外,含山在晚霞中披上了一層金光,千年運河不時飄來大駁船的鳴笛;窗內,一如旱地忽律朱貴的酒店,坐進了一羣梁山好漢,一個個扯着喉嚨大喊大叫,一時語笑喧闐,聲震屋宇……聽着親切的鄉音,半生半熟的掌故,我酒未飲而心已醉……

幾個月前的那次同學會,使我們在分別三十三年後再次相聚,重新相識並交往起來。這些生活在河山老家的初中同學,有的已有了不小的事業,然而不管他們穿着怎樣整潔的衣服,身上還是散發着泥土的氣息,也正是這泥土的芬芳,激發着久居城市的我的鄉土情懷,喚起我的少時記憶。

老同學在一起是愜意的,大家都很率性,無拘無束地交談着,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自由自在的少年時代。同學們對我文章的讚揚使我想起兒時的那個文學夢想,塵封在我心底,埋藏了幾十年。一年前它突然衝破厚厚的塵垢亮出原形放出光芒,使我蹣跚學步地開始了寫作。我把自己偷偷寫的習作第一時間發給我的同學們,他們是我最忠實的讀者和最堅定的支持者。

夜幕將啟,天色黯淡下來。我們從東山腳開爬,這是條廢棄的老路,濃蔭遮天,蓁莽叢生。

黑暗中大家互相照顧,寂靜的密林裏不時驚起一些鳥雀,但未見白鷺的影子。很快上了山頂,天尚未全黑,有豁然開朗之感。只見寶塔外搭着架子,顯然在修復施工,少時遊戲的日本人建的碉堡已經消失,蠶神殿熄滅了白天的香火,大門緊閉,森嚴肅穆。跑了一圈,四周不是房子就是樹木,擋住了遠眺的視線。正在惋惜的時候,同學拉我登上東北側的一個高台,其實是個房頂,頂上涼風習習,帶來一絲寒意,放眼而望,靄靄蒼穹之下,嘉湖平原似一張深色的地毯,黑的是田野,白的是河流,不黑不白的是村落,縱橫交錯,鋪向目力不及之處;長虹大溪似一條白色長練傍山而過,橫貫南北,這條舊時杭州湖州之間主要的漕運水道,當年該是怎樣的一番“舳艫千里”的景象呢?山上山下,這三縣、三府交界的“蠻荒”之地,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傳奇故事?

快來看!突然,有同學叫道,他把手臂指向北山腰的大窟窿——這是七八十年代人們炸山賣石留下的大創口,幾乎佔去了山的四分之一,後來幸有智者出來阻攔,否則,含山,這座杭嘉湖平原中心地帶唯一的、藴含濃厚鄉土文化傳承的小山,早已不復存在

我循着同學的指引,向下一望,果不其然——只見無數的白鷺棲息在這個黝黑的大窟窿裏,形成白茫茫的一大片,像小時候夏夜裏坐在石橋耳朵上納涼時看見的水底的雲彩!這些忙碌了一天的`鳥兒大多數伏在草木間棲息着,也有少數上竄下跳;夜幕已全啟,四野闃然,妻子發出陣陣驚歎,我示意她安靜,不要驚擾了鳥兒們的休息,自己則俯首諦聽——嗡嗡嗡嗡……,是白鷺的聲音,綿密如豐收的細鼓,也似春天的雨水,看來它們正在利用這段閒適時光作愜意的交流。有人為白鷺沒有黃鶯那樣美妙的歌喉、白鶴那樣高亢的鳴叫而惋惜,但是它們也不像某些鳥雀一樣總是發出惱人的聒噪,它們總是靜靜地,輕聲細語,從不弄一副不倫不類的歌喉來取悦於人類。

——聽,這是一個怎樣恬靜、祥和、温馨的白鷺世界啊!

大窟窿三面是懸崖,留着一個朝北的口子,形成一個深坑大穴,鷺羣以此作為巢居之地,既可以避風雨,又可以遠人禍,何其聰明!以前每每説起這個窟窿,有識之士無不扼腕歎息,也不乏咬牙切齒地痛罵的,然而現在倒成了上千只白鷺的絕佳避風港,真所謂“禍福相依”,或可稍稍減輕那些人的罪孽了。

四、

我越來越喜愛田野了,早上到王河涇河去散步,成了我的習慣,我一邊欣賞田野風光呼吸新鮮空氣,一邊醖釀和構思文章的寫作。“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寫作於我,也許就像這超凡脱俗的白鷺,隱匿幾十年後終於亮出了它美麗的身姿。我就像一個單相思的少年,每天盼望着見到他的夢中情人。

有一段時間,好幾天都不見它的影子,我心裏有些不安。我盯着水面,發現河水不像以前那樣清澈,它已變渾。兩天後再去,則老遠就聞到一股臭味,那河水,已變成了一池墨汁。

我立即撥打了治水熱線。

幾天後我來到河邊,發現小河已被徹底排幹,暴露出漆黑的河牀,就像一隻黑色大硯台,厚積的污泥好比隔夜殘幹的墨漬,然而墨漬畢竟是可人的,這黑黑的河牀卻發出一股兇光,使我不禁憐憫起這河裏河外的生靈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工人們反覆沖洗河牀,把淤泥排幹,然後重新開放河道。

但沒幾天,水又變黑。

幾經反覆,清水又流進了王河涇河。

一週,兩週,一個月,水不再變黑,又能看見水底的藍天和白雲了,甚至更為清晰。水中央還設置了幾個圓形生態浮島,既清潔水體又美化河道。岸上依舊鳥語啁啾,蝴蝶翩翩。

但是白鷺還沒有回來。一連幾個月,我都沒有見到它。

一種感傷的情緒,盤踞在我的心頭。

一天早晨,我再一次踏入河邊的小徑,沒走幾步,就驚奇地發現,前方水中央綠色的浮島上,正站着一對皎潔如雪的白鷺!它終於回來了!還多了一個伴侶!我心下大喜,又覺得兩者比以前的那隻明顯要大一些,健碩一些,但想到幾個月不見,有了配偶,長大一點,胖一點,也是很正常的。

我一邊悄悄地前行,一邊在袋裏摸索着手機,不知是我過於激動導致不夠利索,還是它倆過於敏鋭,總之,沒等我做好照相的準備,這對神仙眷侶就連翼而飛,踏雲而去了。

我帶着一絲悵然繼續前行。

突然,一個白影從前方岸邊閃出,倏忽一下,停在了河中央的浮島上,我定睛一看,——啊!這不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那隻白鷺嗎?

它像一個玉樹臨風的白衣詩人,獨自地,在水邊吟哦他的新詩……

我輕輕地朝它走去,一步,兩步,三布……一如之前,在三四十米遠的時候,它起飛了。但與之前的側向高飛不同,這次它是以與人平視的高度,向我的正前方飛行,由此我看到了一組撼人心魄的飛鳥的畫面——它變成一個朝下卧倒的扁平的“3”字形,白色的兩翼上下舞動,在藍空中劃出勻和的波浪似的曲線,有着無與倫比的和諧與美麗!

我被震懾住了!在慨歎造物主的偉大的同時,我想起某位詩人寫的句子:黃昏的空中偶見白鷺的低飛,更是鄉居生活中的一種恩惠。

誠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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