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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亮程经典散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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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亮程,作家,1962年出生在新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庄。我国知名的作家。刘亮程经典散文阅读,一起来看看。

刘亮程经典散文阅读

  刘亮程经典散文阅读1

我改变的事物

刘亮程

我年轻力盛的那些年,常常扛一把铁锨,像个无事的人,在村外的野地上闲转。我不喜欢在路上溜达。那个时候,每条路都有一个明确去处,而我是个毫无目的的人,不希望路把我带到我不情愿去的地方。我喜欢一个人在荒野上转悠,看哪不顺眼了,就挖两锨。那片荒野不是谁的。许多草还没有名字,胡乱地长着。我也胡乱地生活着,找不到值得一干的大事。在我年轻力盛的时候,那些很重很累人的活都躲得远远的,不跟我交手,等我老了没力气时,又一件接一件来到生活中,欺负一个老掉的人。这也许就是命运。

有时,我会花一晌午工夫,把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土包铲平,或在一片平地上无辜地挖一个大坑。我只是不想让一把好锨在我肩上白白生锈。一个在岁月中虚度的人,再搭上一把锨、一幢好房子,甚至几头壮牲口,让它们陪你虚晃荡一世,那才叫不道德呢。当然,在我使唤坏好几把铁锨后,也会想到村里老掉的一些人,没见他们干出啥大事便把自己使唤成这副样子:腰弯了,骨头也散架了。几年后,当我再经过那片荒地,就会发现,我劳动过的地上有了些变化,以往长在土包上的杂草现在下来了,和平地上的草挤在一起,再显不出谁高谁低。而我挖的那个大坑里,深陷着一窝子墨绿。这时我内心的激动别人是无法体会的——我改变了一小片野草的布局和长势。就因为那么几锨,这片荒野的一个部位发生变化了:每个夏天都落到土包上的雨,从此再找不到这个土包;每个冬天也会有一些雪花迟落地一会儿——我挖的这个坑增大了天空和大地间的距离。对于跑过这片荒野的一头驴来说,这点变化算不了什么,它在荒野上随便撒泡尿也会冲出一个不小的坑来。而对于世代生存在这里的一只小虫,这点变化可谓天翻地覆——有些小虫一辈子都走不了几米,在它的领地随便挖走一锨土,它都会永远迷失。

有时我也会钻进谁家的玉米地,蹲上半天再出来。到了秋天就会有一两株玉米,鹤立鸡群般耸在一片平庸的玉米地中。这是我的业绩,我为这户人家增收了几斤玉米。哪天我去这家借东西,碰巧赶上午饭,我会毫不客气地接过女主人端来的一碗粥和一块玉米饼子。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却永远不会为某一件事去忙碌。村里人说我是个“闲锤子”。他们靠一年年的丰收改建了家园,添置了农具和衣服。我还是老样子。他们不知道我改变了什么。

一次我经过沙沟梁,见一棵斜长的胡杨树,有碗口那么粗吧。我想它已经歪着身子活了五六年了。我找了根草绳,拴在邻近的一棵树上,费了很大劲把这棵树拉直。干完这件事我就走了。两年后我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棵歪斜的胡杨已经长直了,既挺拔又壮实。拉直它的那棵树却变歪了。我改变了两棵树的长势,而现在,谁也改变不了它们了。

我把一棵树上的麻雀赶到另一棵树上,把一条渠里的水引进另一条渠。我相信我的每个行为都不同寻常地充满意义。我是一个平常的人,住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注定要闲逛一辈子。我得给自己找点闲事,找个理由活下去。

我在一头牛屁股上拍了一锨,牛猛窜几步,落在最后的这头牛一下子到了牛群最前面。碰巧有个买牛的人,这头牛便被选中了。对牛来说,这一锨就是命运。我赶开一头正在交配的黑公羊,让一头急得乱跳的白公羊爬上去。这在我只是个小动作,举手之劳,羊的未来却截然不同了:本该下黑羊羔的这只母羊,因此只能下只白羊羔了。

当我50岁的时候,我会很自豪地目睹因为我而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大小事物。在长达一生的时间里,我有意无意地改变了它们,让本来黑的变成白的,本来向东的去了西边……而这一切,只有我一个人清楚。

我扔在路旁的那根木头,没有谁知道它挡住了什么。它不规则地横在那里,是一种障碍,一段时光中的堤坝,又像是一截指针,一种命运的暗示。每天都会有一些村民坐在木头上,闲扯一个下午。也有几头牲口拴在木头上,一个晚上去不了别处。因为这根木头,人们坐到了一起,扯着闲话商量着明天、明年的事。因此,第二天就有人扛一架农具上南梁坡了,有人骑一匹快马去胡家海子了……而在这个下午之前,人们都没想好该去干什么。没这根木头,生活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坐在一间房子里的板凳上和坐在路边的一根木头上商量的事,肯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

多少年后,当眼前的一切成为结局,时间改变了我,改变了村里的一切。整个老掉的一代人,坐在黄昏里感叹岁月流逝、沧桑巨变。没人知道有些东西是被我改变的。在时间经过这个小村庄的时候,我帮了时间的忙,让该变的一切都有了变迁。我老的时候,我会说:我是在时光中老的。

  刘亮程经典散文阅读2

热斯坦巷早晨

刘亮程

不是我——是他们,在热斯坦巷的早晨醒来。穿过麻扎的阳光斜照进巷子,照在那些踮起脚尖便能望见的低矮房顶。拉客的毛驴车摇着响铃走过。最早迎着暗红曙色开门的阿依大妈,看见巷子里多少年不变的土路上,站着一个陌生汉人。她扶着门框,探头朝外看一眼,又缩回身去把门关住。

一连两个早晨,天刚亮我便起身,跑到热斯坦街的那条小巷子里。我不知道我想看见什么,只是有一种隐隐的冲动,想赶在他们醒来之前,一个人静悄悄地走过那条巷子,一直走到麻扎那头,再回过身。

每次我都晚来一阵。我在路上听见清真寺的喊唤,那是在召唤人们做一天的早礼拜,巷子里突然变得安宁。出去的男人悄然回来,跪在一块方布上,朝西念拜。女人扫净院子,探身朝街上看一眼。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生活,朝我不知道的一个方向推开窗户。他们享受着我看不见的阳光雨露。

热斯坦巷的早晨就这样开始。洒过水的地上尘土不起,男人做完一天的早礼拜,神情释然,着手忙尘间俗事:给毛驴添草、清扫驴圈、烧炉打铁、烤馕、戴帽子上街。

我没有可信仰的东西。已经好些年,我不知道一天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在什么时候结束。我有时睡到上午10点,有时躺到12点起床。没有谁喊我醒来,醒来了也不知要做什么。这样的生活,我说不出它的不好。已经好些年,我仰起头,看见的仅仅是烈日、尘土和无精打采的闲云。偶然有一只鸟飞过,就让我十分高兴了。

热斯坦巷的'男人们,高捧双手,仰目西天时看见的肯定比我更多。他们不告诉我。

告诉我了,我真会相信吗?

我只是一个过客,偶尔短暂地看见热斯坦巷的早晨,看见他们的一天,竟然这样开始。只是看看,并不能改变我的生活。我依旧会在自己的早晨沉睡不起,睡过上午、中午。在我没彻底睡醒之前,我并不希望被谁唤醒,不论它是鸡鸣狗吠,还是真主的声音。

在另一个夜晚,我和小兰走进热斯坦巷的昏黄月光。我让出租车停在路边,车灯熄了,我独自走到那片*扎旁,静静伫立。已经过了深夜一点,一天最后的晚礼拜也做过了。热斯坦巷沉睡在月色里,高低起伏的麻扎和旁边的低矮房屋连在一起。

我又来晚一步,没有看见这一巷子人怎样睡去。我没听见清真寺做晚礼拜的喊唤。那个时刻,他们被什么声音召唤,全部的,跪入黑暗,身影一起一伏,口中的默念声振荡着空气。月亮升起,照着那些永远看不清的黑色背影。然后,整条巷子,几乎挨着地的窗户,窗户里的灯光一个个熄灭掉。我站在他们留给我的黑暗中,静静站立。月光厚厚地铺在地上,涂在残缺的拱北(墓)上,一片昏黄。好像起风了,插满在麻扎上的树枝轻轻摇晃,或许是我的身体在摇晃,觉得脚下空空的,像要飘走似的。

回到新城宾馆时,街上、大院里,依旧灯火通明。月亮高挂在天空,像跟我们没关系的一件东西。它的辉光,已经照不到这块地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夜的梦,看见从没见过的人们,一群一群,围坐在那里,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他们从不抬头看我,我也看不见自己。不知道看见这些的那双眼睛,藏在哪个黑暗角落。头顶是一弯银白新月,我在那样洁净的月光中,仍旧找不到“看见”新月的那个我——他不在那里。

或许,这就是我的库车之行。我并不在那里。一切都像一场风,一场梦。它们并不能改变我的生活。

但是,在我依旧不会被谁唤醒的长梦中,我会反复经历我正短暂经过的一切。我会回到偶尔途经的那棵红桑树下,一年一年地,过我未曾过过的漫长日子。我会早早醒来,千百次地走进那座新月高悬的清真寺,跪在我不认识的人中间,一遍遍地默念我从未念想过的陌生真主。

我在那样的尘土中会有孩子,会有完整的属于身体和心灵的早晨夜晚,会有信仰和对神灵的虔诚敬畏。

如果我真的失去过什么——那就是我正看见却从未经历的一切。

  刘亮程经典散文阅读3

被唤醒的生命

姜 蕾

文章从热斯坦巷的早晨写起。早晨最先醒来的是他们——那些男人和女人,以及穿过麻扎(新疆伊斯兰教圣裔或知名贤者的坟墓)的阳光、拉客的毛驴车、迎着暗红曙色开门的阿依大妈……都先于“我”这个“陌生的汉人”而醒来。当地人早早醒来固然是为生活而奔忙,但更是为了做一天的早礼拜。当“我”看到那些男子朝西念拜、女人净扫院子时,顿生出“他们的生活,朝我不知道的一个方向推开窗户。他们享受着我看不见的阳光雨露”的感悟。

这片“阳光雨露”,“我”却难以享受,它只属于那些有信仰的人们。而因为“没有可信仰的东西”,所以“我”不知晨昏,拿中午当清晨;只看见尘俗,没有看穿世俗的眼睛;浑浑噩噩,整日不知该做些什么……更可悲的是:“这样的生活,我说不出它的不好。”

但是这一切被一个宁静的夜晚的所见和这个夜里的所梦所打破。这个夜里,“我”想象中的晚礼拜的情景让“我”觉出了“脚下空空”、“身体摇晃”,只能落荒而逃,逃到那片“月光找不到的地方”,逃进时尚的新城宾馆。但“梦”并未放过“我”,它让“我”看出了自己与“那群人”的距离,它让“我”明白:自己不在那群看见“新月”的人当中。

库车之行改变不了“我”的生活,但它改变了我的“梦境”——我的精神生活因此而生动。由此,作者得出最终的感悟:“如果我真的失去过什么——那就是我正看见却从未经历的一切。”这“一切”,就是一种信仰、信念,一尊心中的神。

宗教信仰是自由的,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人的信念不可缺失。人一旦没有了信念,没有了理想,没有了心中的“真主”,你就只能不知晨昏,浑浑噩噩,最终成为尘世间一个匆匆过客——这是我读《热斯坦巷早晨》的一点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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