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草木與羽葉蔦蘿唯美散文

昨夜的一場霜降，活生生凍僵了，滿牆羽葉蔦蘿花。

點點殘紅，似滴血，鑽心的痛。如一次剛剛燃起就夭折的愛情。那掛著的一嘟嘟小果籽，抽離出我心尖落紅的傷痛。這些密密麻麻串滿枯枝的果籽，有的還帶著年輕的綠，有的老成咖啡色，也許心境黯然，我多看了一眼熟透炸裂的果殼，撕破的果殼還叮在枝蔓，像剛失去孩子的老嫗，孤苦伶仃。只有涼風一陣陣撫慰，疏導她，讓孩子去遠方的春天吧。

放眼，這麼一大片的羽葉蔦蘿，枯蔓敗葉，從地面匍匐向前，再依附半邊磚牆，纏繞，交織，擁抱，不離不棄的老著。這暮秋多麼隆重的凋零呀，正是春夏多麼隆重的芳華。我喜歡這樣面目全非的凋零，淋漓盡致的描著晚秋的蒼涼況味。

羽葉蔦蘿，讓我想起一段消失的時光。

讀初中時，我上學走一條田野間的泥土路，路兩邊都是野花野草。七八里的路，邊走邊看路邊花草莊稼，也不覺得多遠。路上要經過一個大磚窯廠，塵土飛揚，灰灰的一大片，工人們都拖著疲憊的身體堅持著勞作，毫無生機，與四周鮮亮的田野成反比，這時我都要加快腳步越遠越好，心裡想著一定好好讀書脫離艱辛的勞苦。有一天我又經過窯廠，看到離窯廠不遠有一叢馬蘭花，我被這藍色優雅的花拖住腳步。我伸手去採一朵剛開的馬蘭花，花蕊嗡飛出一隻蜜蜂，叮在我手指頭蟄了一下，疼得我亂叫。不遠處窯廠敞開的食堂裡，急慌慌走出一個女人，年紀和我母親差不多的樣子。她很親的喊我閨女怎麼了？很心疼的幫我把手上蜂刺拔掉。又拉著我到窯廠住宿出，看到帆布棚的門口有一盆看石榴樹，石榴樹上爬著兔絲一樣的植物，開著婷婷嫋嫋的五角星花，嬌小，鮮豔。葉子翠綠，輕盈，似羽毛，輕極了的樣子，似乎一哈氣就飛起來了。這盆石榴樹被點綴的清新而別緻，灰楚楚的窯廠似乎有了小小的詩意。這個熱心像媽媽一樣的女人，從花盆裡摘了兩片小小的羽葉，在我受傷的手指輕輕揉擦，我的指尖染上了溼潤清香的植物液，不再火辣辣的疼了。女人告訴我這小小纖瘦的花叫羽葉蔦蘿，有很多的中醫效果。她很和氣的笑著，把我送到馬路上。

從那以後，我從窯廠經過，腳步慢了，總是想望一眼帆布棚門前，那一樹妖嬈，暖暖的。

蔦蘿渺小淡泊的花，不僅開出人間煙火的真善美，也開出俗世的悲喜。

有一年暑假，和英子到村子東割柳條。從同學新家院落路過，無意間看見院子正堂屋，門兩側爬得到處都是羽葉蔦蘿，一直爬到屋簷。細細的藤繞到哪裡，花就開到哪裡，遠看是豔色的羽葉鶯蘿瀑布，這小小的植物凝聚在一起，氣勢磅礴，纏綿悱惻，連綿不絕的綻放，攀爬。

英子看到滿屋簷的小花，欣喜若狂，不顧一切跑到新家院裡。新正在葡萄架下編蒲草，看到院子裡冒出個漂亮女娃子，他緊張的臉都紅了。新父母很早雙亡，他和哥嫂相依為命。那個夏天英子經常到新家看羽葉蔦蘿，一個夏天還沒過去，有了心事，英子喜歡上新了，新多可憐啊，沒人給洗衣服燒飯。相親們都覺得只有英子和新門當戶對。英子沒有父親，母親頭腦不靈活，家境也不好，新吃苦耐來，英子溫柔賢惠，這是多好的姻緣啊！

可是後來羽葉蔦蘿還在源源不絕的開，英子的愛情的花朵凋零了，沒有人明白新為啥拒絕英子。英子還是經常去新家看羽葉蔦蘿，現在只是站在離院落很遠的路上望。已經深秋了，蔦蘿花也開始衰敗，只開零星幾朵，英子站在院子遠處看不到花的鮮豔，這不重要，她最想看見新的身影，哪怕一眼，也能減輕她心裡的牽掛。有一天英子又去偷偷的看，滿屋簷的羽葉蔦蘿枯黃了，卻依然纏繞在門框。新和一個女孩說笑著，處理羽葉蔦蘿的殘枝。那女孩長的像男孩一樣，很不漂亮，與美麗的英子差遠了。英子也認識，是後莊的，家裡很富裕。英子哭著逃離曾開滿蔦蘿花的院子，她明白了，愛情的結局毀在了家境的貧富。

很多年過去了，我會想起英子，想起她的愛情，不知道她現在還愛羽葉蔦蘿嗎？

羽葉蔦蘿，是詩經裡的.花，“蔦與女蘿，施與松柏”。單單名字就有詩意優美的畫面感。在西方它常用在新娘的捧花中，所以也被稱為新娘花。她纖弱細小，可人生動，那麼有看頭，簡直就像一個溫柔乖巧的小女孩，讓人不知怎麼心疼才好。今年夏天，我在路邊的一處草叢發現了她，已經開了一二朵花。蔓如絲，葉如羽，花如小紅星，淡黃的蕊從小喇叭心秀出來，像美人的髮簪。整個身姿恰如其分的清瘦，弱兮兮的，卻很精神得爬在草叢裡尋找依附尋找夢。我小心的拔了幾枝，隨意的栽在窗下的泥土裡。不得了了，每天都竄一大截的枝蔓，千絲萬縷的細枝巧葉，不掖不藏，大膽的舒展，纏繞，重疊，傾瀉。怪不得她的花語是：愛與自由。我很喜歡她的個性，甘願莽撞一時，也不願後悔一世。

似乎只是幾夜之間，她就爬滿一面孤獨的牆，滿牆的青枝，搖開輕柔曼妙的雲煙，如幻如夢。風吹來，綠煙嫋嫋，一朵花苞顫巍巍的開啟小喇叭，接著又一朵開了，一朵，兩朵，三朵，眼前是一片紅河谷了，入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