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背影

那首從高中就映入我心房的曲子，又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裏：“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爲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爲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爲了山間清流的小溪，爲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方流浪……”你從哪裏來，你將要去何方?你如苦僧一般，爲何在這裏癡癡等待呢?你從哪裏來，何處是你的家，爲何你不離去，要這般的流浪。

蝴蝶掠影飛過，漫天沉悶的迷霧，看不見情人湖的波光粼粼，楊柳垂低，竟沒有一點生氣，偶爾有清風拂過，發出顫抖的沙沙聲，宛如蠶食桑葉的聲音。隨着這條光碌碌的校道走出，我又看見了你，也許你的髮髻又多了幾絲鬢白，是歲月的蹉跎，洗刷了你永遠消逝的青春，你變得蒼老，孤寂，消瘦，而然，這就是生命的本身。

還記得，曾幾何時，你曾來過，而且，一來，就是整整一個冬天，那個，沒有意蘊的冬天，你蜷縮在那個角落，風，是無情的，凜冽地襲來，肆無忌憚地獰笑，又如魔鬼輕舞弄影，你依然安之如素，悄無聲息，用你那佈滿血絲的瞳孔張望着，遠方，行人，汽車。只見你一身裝束，破舊襤褸，頂着一髻用草結繩而成的草帽，頂着寒風，光溜溜的腳丫，爲何旁邊有着一雙水筒鞋，你沒有穿着，而是放在一邊，它的皮顯得陳舊脫落，還有一旁系着七八個包裹着東西的塑料袋，這樣的天，你在這裏等待什麼?總有點兒像貝特戲劇的小丑，在等待着戈多的到來嗎?在你的世界又是一個怎樣的荒誕世界呢?沒有人能告訴你，也不曾有人說。

汽車的笛鳴聲呼嘯而過，如風，如雨，如影，一閃而逝，許多行人穿過人行道，卻忽視了這個坐落的校園前，有這樣一個無人問津的老媼。我曾聽說，你也曾經是一位人民教師，你有着別一樣的人生，只可惜，你被你所愛的人拋棄，只因沒有爲他生下一兒女，從此，你發瘋似的，精神的摧殘，把你從美好的人生拋到了人生最黑暗的深淵。沒有了海誓山盟，沒有了海枯石爛，沒有了家，沒有了你幻想中的幸福藍圖，生活成一座孤墳。從此，你開始了流浪，因爲沒有了家，沒有了一切的一切，天涯成了你的後半生，這樣的浪跡，何年何月才能靠岸，也許也沒有終點。

今天，又看見了你，這個夏天的來臨，來得那麼的不自然，你依然沒有變，身上的裝束，一樣，一樣，只是頭髮變得更加的蓬鬆，鬢白。蹣跚的背影，漸行漸遠，背上的塑料袋一撮一撮的，終於在陽光下越來越鮮明，影，也越來越模糊了，最後消失在地平線。

也許，歲月流去的種種，化爲一羣一羣的蝴蝶，雖然早已明白蝴蝶是朝生暮死的東西，然而也明白，世上的生命，大半朝生暮死，可是我依然爲它的色彩目眩神迷，覺得生命所有的神祕與極美在蛻變中彰顯了全部的答案。生命是應該承受某些輕重。

陽光依然普照，校門外地面上簇擁成一圈色彩絢麗的花，依然燦爛地開放，守門員依然神情自若，路邊穿梭的汽車和行嚷的人們依然匆匆，賣水果的阿姨仍舊滿臉微笑，似乎，不曾有過這樣一個在風中孤獨駒褸的老人，曾經來過，也不曾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