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煙花

小煙是一朵煙花，對，就是在春節放的煙花。她總算有機會在夜空中綻放了，這是每朵煙花畢生的最大心願，可她的心情卻是痛苦的——祖先在她腦海中留下的一幕幕讓她知道，煙花，正從天使漸漸變成惡魔。

那是幾百年前。

“過年了！過年了！”一個總角小童身着紅襖，歡天喜地奔出門來。手中是辣椒似的一小串爆竹（古代的煙花），輕輕在鄉間的晚風中晃着。在門上掛好，點燃，跳躍的火光中，“噼啪”聲熱熱鬧鬧地響了。小孩捂住了耳朵，但又忍不住將緊捂的手鬆開些，偷聽這新年的歡樂頌——在那“噼啪”中，未來就似溫暖的火光，美麗，歡悅。聽着細碎的炸響聲，小孩紅彤彤的小臉上，笑得更歡了。每個除夕夜，不必興師動衆，只放那麼幾串，便在心底種下了整個兒新年的幸福。那時的煙花，雖然只是爆竹，也不花花綠綠惹人愛，卻是春節裏真正的主角兒。

幾十年前的春節。

煙花，像準備出嫁的姑娘，穿綢裹緞，在店裏粉墨登場了。一碼碼、一摞摞，都是煙花，光是靜靜瞅着，心裏就釀出濃濃的年味兒來。人們扛走一批又一批的煙花，夜空中百花齊綻，年糕、湯圓是最動人的花香。一個小女孩扯扯外婆的衣袖，仰頭問：“爲什麼要放煙花呀？”外婆笑了：“乖囡囡，煙花好呀！放過了，一年到頭才順順溜溜！”她又鄭重地扭頭去看煙花，那樣子與阿長吩咐迅哥兒吃福橘是一模一樣。那時的煙花，是人們心裏春節不可或缺的部分，就如月餅之於中秋，是節日裏最美的願想，是質樸的。

可是近幾年——小煙想着，心往下一墜。

2011年的大年初一，報紙上赫然寫着：“除夕萬人燃放煙花，PM10值猛翻5倍”。煙花成了空氣污染的罪魁禍首！

今年春節將至，又有許多人提出，春節燃放煙花簡直就是民俗中的惡習，燃放煙花會使PM2.5指數與之齊飛！所有煙花的心都被狠狠地刺痛了，有一朵煙花學者說：“空氣污染是因爲煙花？還是因爲人？咱們煙花是自古以來的春節傳統，爲什麼現在偏偏就出毛病了？因爲以前，煙花是春節裏的一個節目，它包含了人們對新年的憧憬。現在呢？卻僅僅是一種形式，春節就得放煙花，且排場越大越好！最好是那幾百發的，才闊氣！污染是因人而起吧！”雖然這言論有些過激，煙花確實也污染了空氣，可煙花成爲惡魔，終究還是因爲已淪爲形式了吧。好多人放煙花只是用來炫富，於是沒完沒了，空氣也渾濁了。唉！小煙在心裏輕輕嘆息。

一雙手把小煙和幾百個姐妹一起擡出屋，屋外，漆黑的夜空中，煙花正一朵接一朵地綻放，流光溢彩，可是小煙怎麼看，都多了幾絲悽美。一縷縷青煙正從一個個孔中鑽出，漸漸在空中散開，小煙看見，二氧化碳、一氧化氮、二氧化氮……，他們卻怎麼也化不開了。

“啪！”有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金色一片有如華麗的流星雨墜落，可是小煙看得一清二楚——她在哭泣！小煙聽見了，那朵煙花在生命最後嘆息：“唉！原是美好的新年憧憬，竟成了空氣質量的宿敵，怪誰呀……”哭泣的煙花，燃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