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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酉河中白帆點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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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船的人經歷單調、枯燥,社會地位也很低下,有過這一段行船經歷的人不多,願意回憶這段歷史的人更少。秋冬運棉的季節是行船人的一個特定過程,在那個還是人民公社的年代中每年重複着,在這個季節裏到處可見卯酉河中白帆點點,縴夫們拉着滿載棉花的船兒穿梭其中,遠看似雪,近看則是座座流動的棉山,至今在我的腦中尤如一幅畫兒在流轉。這是一個另類的羣體,他們默默地低着頭,邁着堅實的腳步,用他們對未來的希望去丈量着卯酉河邊的每一寸土地,有節奏地將那個農耕時代拉進了今天的現代化。

卯酉河中白帆點散文

——題記

一船棉花在艙口以上又堆了四層,高度已遮住了船舵的視線,母親用繩子將舵扣起來,站在棉花的最上層掌握着船行駛的方向。岸上是大哥、大姐、二姐在拉縴,我和三姐坐在棉花堆上捉蟲子,爲了防止我們亂跑不小心掉進河裏,我們照例要套上籠頭,籠頭繩就扣在棉花包上,繩的長度收緊了,活動的範圍限定得很小。

爸爸不在船上,去縣城開會了,那個年代到處是一片紅色的海洋,爸爸是黨員,還管着幾十條一起自航的船,他一年要有半年的時間在縣城開會、學習。

裝載棉花的船兒由於頭重、腳輕很不平衡,在船上行走都得特別小心點,一定要走中間,千萬不可讓船傾向一邊,否則會有翻船的危險,所以風大時是不能走的。前不久我們家的船在無風無浪的情況下就曾經削過一次邦,艙口以上的棉花全部滑到了河裏,曬了好幾天纔到軋花廠交了貨。

又到了秋冬,大豐這個棉花高產縣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就會出現豐收的景象,五條縱向的卯酉河和三條橫向的子午河上穿行着大大小小的船隻,象是飄浮在水面上雪白的棉堆。如果在作戰地圖上看,你會看到一條條紅色的箭頭圍繞着中間的一個點,這一個點就是縣城的軋花廠,四邊八方的棉花收進縣城的軋花廠統一軋成皮棉再運往各地。

這個季節的太陽是溫暖的,風是無力的,兩岸的蘆葦只剩下頂上的蘆花,藉着微風的力量掙脫枝杆飛向遠方,偶有柴雀立於枝頭髮出孤單的叫聲。在曖陽的餘威中靠近岸邊的河水溫度成了魚兒覓食的首選,轉彎時攪動出的水花吸引了藏匿在蘆葦深處的鳥兒。

裏下河地區的黃海溼地是魚米之鄉,生在水長在水的人是區別於陸上的另一類。

中午的時光太陽還算有點力量,我喜愛伏在棉花上兩手託着下巴看着河邊上的動靜。

“大哥,有隻大甲魚爬上去了!”看到一隻象沾滿了泥的草帽一樣的活物從水裏上了岸,我知道是隻甲魚,因爲在船上見多了,便趕緊喊在岸上拉縴的大哥。

“看好了啊,別把它跑了。”哥哥把肩上的纖板脫下來交給大姐,順着我手指的方向撥開蘆葦尋找着。

很快,這隻倒黴的甲魚便被大哥發現了,大哥一腳把它掀翻,然後拎起它的後蓋沿,在河邊上找到了一隻破舊的麻布口袋,將這隻甲魚裝了進去,媽媽控制着船舵,將船儘量靠近岸邊,大哥將手中裝着甲魚的口袋扔到了一船的棉花堆上,媽媽跑過去拎起布袋:“等晚上到軋花廠靠了船上岸燒給你們吃。”然後找了只小木桶把甲魚放了進去。

裝棉花的船有嚴格的禁火規定,從鄉鎮裝船,再將棉花運到縣城的軋花廠,通常這個過程要一整天,上午裝好,中午開船,有時要趕到天黑才能到,由於不能升爐子、不能燒竈做飯,肚子餓了也只能是吃一點乾糧。媽媽每一趟裝棉花前總是將一家老小的乾糧備足,到軋花廠後才能在專門爲行船的人設的大爐子那兒自備食材做飯、燒菜。

船還在卯酉河中慢悠悠地向前,沒風,所以不能升帆,況且船上裝的是拋貨,早已將插桅杆的洞堵上了,要不然就簡單了,只需要一個人帶着船舵掌握着方向就能借着風力行駛了,風力的大小決定着船行駛的速度,這就要看天而定了。

岸上,大哥、大姐、二姐還是那樣帶着節奏地將纖繩拉得緊緊地,邁着堅實的腳步;船上,媽媽一邊時不時地擡起頭來看看船在河中是否行得直。河不寬,只要向哪一邊偏一小會就會擱淺,憑着經驗,媽媽手中一邊納着鞋底一邊留神着船行駛的動向;我和三姐還在繼續着往小瓶子中裝棉花堆裏的蟲子。

到橋了,纖繩要從橋下過,但橋下沒有站腳的地方,船上人遇到這種情況有兩種處理辦法:一是“甩繩”,就是站在橋上把纖板從橋下甩過去,這要相當的技術;另一種辦法是船上的人先把纖板和纖繩收回,過了橋再扔上岸。大哥在這方面可是老手,只見他站在橋上,拉着纖繩,將纖板晃着圈,然後手一鬆,將纖板在橋下形成一個大大的弧形,纖板便像長了翅膀似地從橋的另一邊飛了上來。

橋過了。秋冬是枯水季節,如果是夏天裝這麼高,船就過不了橋了。總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還不是因爲行船的人到過橋的時候格外地小心嗎,尤其是現在裝了這麼高的棉花,稍有偏移便會有很大危險,到橋時的速度不能快也不能慢,快了遇到偏移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慢了也不行,方向不穩。

太陽的力量越來越弱,下午三點左右船進了大四河水域,在縣城的河邊上沒了纖路,兩岸的.房屋密集起來,大姐、二姐收起纖繩上了船,拿起竹篙一邊一個開始撐船,媽媽依然在掌着舵,大哥則往軋花廠方向提前去報港了。

軋花廠外停了好多空船,裏面到處都是滿載的棉花船。待船停泊好,繫好纜繩,我們便跟着媽媽一起去臨時做飯的地方,那裏已有不少小夥伴聚集在一起了。

臨時竈點有好幾處,我們則在固定的一處,十多條船上的人擠在一起倒也熱鬧,行船的人嗓門大,有句順口溜說得好:行船的三塊板,不是吵就是喊。碰上我父親在家那就更熱鬧了,他會叫上經常在一起打幫的船主們一起吃飯,大家都叫他“仇隊長”,有點威信,還都會買他的賬。

媽媽拎着大哥捕捉到的甲魚,幾個打幫的船婦都圍上來看:這麼大的甲魚啊,怕有三四斤重呢,今天仇隊長有口福了。“仇隊長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我回頭一看真的是爸爸回來了,我上前就去摸他的口袋,正好有兩塊糖,我和三姐一人一塊,在那個年代能有塊糖吃也算是一種侈奢了。

飯也做得差不多了,煙囪上的炊煙已漸漸散去,陣陣飯香撲鼻而來,吃了一天干糧也該來點有湯有水的茶飯了。

“去,把張二爺、王三爺喊聲來喝酒,你告訴他們今天有大甲魚吃呢。”爸爸指揮着我去找人來陪他喝酒。

臨時伙房裏有幾張大桌子,不一會人都齊了,一屋的菸草味和酒香。

“仇隊長,這一次開會有哪些新的內容跟我們大家說說。”張三爺開了腔,其他人也附和着。

剛剛還興致很高的父親聽了這話便有些沉默,夾了一筷子菜,最終還是向大家透露了個消息。

“中央又開了大會,把xx定性爲叛徒、內奸、工賊,並作出了永遠開除出黨,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的決定。”父親宣佈了這個決定點上了一支菸,低頭若有所思。

“這算是怎麼回事啊,今天批這個,明天批那個,會不會搞錯了?”年紀輕一點的王大哥一臉的不解。父親馬上對他瞪了一眼“少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王大哥看我父親一臉的嚴肅不由得伸了伸舌頭。

“不管它,來來來,我們喝我們的酒,中央是中央的事,聽黨話,跟黨走。”譚叔是個圓滑的人,從不評介別人好歹,見空氣有些緊張,他端起酒杯來打破這僵局。

“你就曉得喝喝喝,國家大事一點也不關心。”父親儘管嘴上這麼說着,但還是認同他的話,屋裏的氣氛又開始活躍了起來。

接着便是滿屋的家常,聊着年景,聊着各家的孩子、今年的收入。小夥伴們吃好飯便又聚集在一起。

拋開世事、拋去生活中的煩惱,一幫船民自有着自己的樂趣。這種一半是水一半是岸的生活慘雜在我幼小的童年生活片段中,船帆是我的旗子,船舵掌管着我童年的方向,卯酉河中星星點點的船帆至今在我腦中仍是一段揮之不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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