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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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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時候,就聽說有一個鬼節日,也巴望着過鬼節日。

鬼故事散文

當然不爲別的,是饞嘴的我想沾這個節日的光,可以飽口福。

總算把去小鎮上的娘盼回來了。老遠,她的蠟黃臉就笑成了菊花瓣:“豬元寶買回來了!豬元寶買回來了!”家裏人就跟着歡喜:“呃呀,好肥的一個豬元寶啊!”豬元寶就是豬頭。還是早幾日,娘就一再告訴我們說:“鬼節日那天,豬頭要叫豬元寶,誰也不準叫錯啊!”後來才知道鬼節日是鄉下人的俗稱,城裏人把這天叫做中元節。

那年月呀,只要能吃到豬肉,我們自然不會把豬元寶叫錯成豬頭的。娘提着個肥頭大耳的豬頭進了門,一家人的興趣就全都在這豬元寶上了。洗呀刮呀,直把個毛茸茸的豬頭颳得細皮嫩肉,就供在堂中的神龕上。兩旁還供了釅茶白酒,還燃了香燭、紙錢。一切就序,娘率先跪下來並低聲地叨唸:“公祖公婆,都回來吧,回來過節吧……”我們也跟着屈膝,卻沒有跟着念,只偷眼看娘,但是看不真切孃的神情。只見煙霧嫋嫋中,她的眼睛裏被薰出了淚水。聽着聽着我們兄弟就忍不住吃吃地笑。娘就叨唸得更動情了,她一定以爲我們也在跟着叨唸吧?末了,又把紙錢香燭的殘灰撒了薄薄一層在堂屋的門口。

有趣的是,過一會兒,她從神龕上取下卦來,往地上一攤,曰:陽卦;又撿起,復一攤,曰:陰卦。如此反覆多次,眉眼就舒展着,說:“回來了,公祖公婆都回來了!”還領着我們俯身看堂屋門口的殘灰,欲從上面辨別出公祖公婆們的腳印來。“這雙是你公祖的,這一雙呢,很小,是你公婆的……”門口一陣風來,紙灰的腳印全不見了。

那一頓有豬頭肉的午餐真是難忘啊——儘管擱着筷子在碗上,必須請堂上的公祖公婆們“吃”了我們才能動手動嘴,纔敢狼吞虎嚥。

大人們都說,活着的是人,死去的是鬼。人與鬼陰陽兩隔。

但自那以後,我們的心眼裏當真就裝有鬼了。鬼似乎隨處可見呢。

學校的前面,有很寬闊的一個操坪。小時天性愛玩,而且是瘋着玩,那個操坪便是我們的遊戲場。那時我們還未到入學的年齡,自然只能在夜晚去那操坪裏玩的,玩捉迷藏,玩牽羊賣羊,還玩過家家……但是小小的一顆心,卻是時不時被嚇得一跳就到了嗓眼子上來呢。

月光灑下銀輝,操坪裏如同白晝,卻是那教室裏面,陰陰森森的`。眼睛真是不爭氣呀,心想不往裏面看,又不時把目光一斜,就看見有黑影在晃動。偏偏這樣的時候,裏面又傳出聲響來,“哐咚——!”是鬼在掀桌椅呢,身上像潑了一瓢冷水,刺痛人心的涼,涼到了腳根。

“鬼,有鬼!”夥伴們爭着、搶着,驚鴉一般地散了,連頭也不敢回,孤寂裏幾隻大小不一的鞋子,被遺棄在操坪,盛着冷冷的月光。

快到家門口了,孩子們纔敢駐足。就閉聲靜氣,聽後面是否跟了鬼來。還當真有沙沙沙的聲音一路跟着,我們停住腳,那聲音也停住了,卻聽見有貓在叫,極是淒厲。春夜裏貓最愛叫了,說是叫春,可我們中一個稍大點的女孩說:“鬼會找替身的,怕就是找了這貓吧?”

倏忽,月亮也躲進雲層裏去了。雲影變幻着,似的鬼影子在飄。

我們就再也不敢去學校的操坪玩了。纏着娘,要娘講故事,可娘偏偏就只會講鬼故事。我們越聽越是害怕,似乎那鬼就到了身邊,甚至覺得,我娘就是鬼呢,或者,那鬼就是我們自己,我們自己就是鬼。

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問娘說:“娘,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娘被我問得一怔,囁嚅地說:“娘也說不好,但自古以來都說有。”不過娘說她有對付鬼的法子,而且法子還很簡單。娘說:“我都一一地傳授給你們吧,”頓了一頓,娘又接着說:“膽怯的時候,只要你趕緊把領口敞開,讓自己的靈魂出竅,鬼就嚇不到人了。”未了,娘還告訴我們唸了一道符咒,曰:“天地有正氣。大凡是鬼都害怕正氣的。”

對呀,鬼在陰間,人在陽間,誰怕他呢!復又糾集了一幫同伴去學校操坪裏玩時,我們把領口敞開,心裏叨唸着“天地有正氣”的符咒,當真就一點也不怕了。螢火蟲在遠處一閃一閃,很暗,也很明亮。

人說未出童關最易見鬼。但我早過了12歲,依舊是見過鬼呢。

那年哥討進媳婦剛三個月,嫂子就病倒了,吃飯嘔飯,喝水吐水,漸漸地面也黃了,身子也瘦了。娘就喜滋滋地問嫂子:“是有了嗎?”嫂子黃瘦的臉上紅霞一閃,卻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娘就嘆了聲氣,從神龕上取下卦來,點了幾根香燭,燃了幾塊紙錢,跪下,在堂屋裏卜卦:先是陰卦,後是陽卦,接着便是送卦……突然,娘就轉過臉來,對着我說:“你嫂子是碰到鬼了,有鬼纏着她,要捉鬼……”我心一緊,想:“不會真有鬼吧,就是有,又能捉得到麼?”卻是不敢吭聲,哥結婚一週就回部隊去了,是被連隊催回去的,說是有緊急任務執行。嫂子在家裏,要是有個好歹呢?少年的我心裏就很是不安,惴惴地。

娘就請了仙娘來。仙娘即巫婆。說是能降魔驅鬼的。

仙娘一進屋,那氣象就不同了,她是帶了一個菩薩來的,渾身燙着金,毫光閃閃呢。那菩薩就安放在神龕中間,兩旁,同樣供了釅茶、白酒,另有一升糧米,很是醒目的,在糧米上擱着的一個紅包,裏面有33元人民幣呢,是給仙娘作報酬的。仙孃的要求真多,還要用雞。

金色羽毛大紅冠,是一隻大雄雞。這隻平素肆無忌憚的傢伙,擒在仙孃的手裏,一對細眼閃出惶惑的冷光來,似也是一副怕鬼的樣子。

有貓頭鷹棲在禾坪左側的古槐樹上叫,叫得人頭皮發麻。

娘卻很平靜,平靜地當着下手,把紙錢一塊接一塊地點燃。那種虔誠,委實令人感動。娘是老了,脊背曲着,以前穿着很緊的衣服,如今卻似掛在枯枝上,一張蠟黃臉已經轉黑,黯無光澤,我的心裏卻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來,“娘,你沒有被鬼纏着吧?”如此想着的時候,仙娘就念動咒語了:“此雞不是非凡雞,它是崑崙山上一錦雞,頭戴大紅冠,身披五色衣……”煙霧朦朦中,見仙娘左手擎起雄雞,右手持着菜刀,念着念着,她突然音調一變,撕破嗓門就是一聲斷喝:“呵呀——呀呀!”手起一刀,雞頭落地了。無頭的雄雞抽搐着,鮮血迸濺,仙娘就把雞血往堂屋門框上亂塗,往我嫂子的房門樞上亂塗……塗畢,仙娘雙腳一蹬,兩眼就翻白了,用手指着我嫂子的房裏,急切呼喊:“鬼!鬼呀!快去捉鬼,快去捉……”似是亂了方寸呢!

我嚇得篩起糠來,忙把領口敞開,心裏喃喃着說:“天地有正氣!天地有正氣!”身子卻依舊抖,偷眼尋嫂子,她卻躲在一旁吃吃地笑。

鬼是捉到了,是一隻蟋蟀。我彷彿聽見嫂子在說:這是騙鬼呢!

古槐年年萌發新芽,又是一年過去,又是十年過去……

那時我早已經有了個侄子,照年齡推算,給他娘捉鬼那會兒,小傢伙已懷在肚裏有兩個多月了。侄子風吹草長,越長越天真可愛,還常常纏着要我講故事給他聽。我說:“就講個鬼故事吧。”小傢伙聽着,一雙明亮清澈的瞳仁裏,漸漸就起了疑惑,似是在無聲的問我:“叔叔,這世界上真有鬼嗎?”我卻噎住了,忽然就記起娘曾經對我說的話,娘說,“娘也說不好,但自古以來都說有。”我能違背孃的意思告訴他,這世上根本就並沒有鬼麼?娘才死不久,屍骨未寒吶!

正猶豫時,我就把目光投向了對面的山坡。

那是一塊墳地,年年歲歲,有新墳增添,娘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

卻是那挨挨擠擠的土包上,冬去春來,就總有芳草爭翠,野花奪豔,這樣的時候,蝴蝶就無論如何地來此翩翩,樣子極是嫵媚。

娘,你也找一個替身吧,就找那嫵媚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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