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那段灰暗的日子的散文
我左手拿着一隻空的礦泉水瓶子，右手攥着五元錢，在那家糧油零售店門口，來來回回地走了不下十次了，還是沒有勇氣走進去，只因爲怕傷了我那點點可憐的自尊。
人都是有自尊的，也許你家財萬貫，仕途平坦，亦或許是窮困潦倒。而自尊對我而言，可能還摻雜着那麼一點點的虛榮心。五元錢，對一些人來說，可能就是一頓早飯錢，甚至還不夠一頓早飯的錢，可是這五元錢卻是我和兒子幾天的生活費用。打從昨晚知道，家裏那油瓶裏，再也滴不出一滴油以後，心情就開始壓抑起來。
躺在那間自己租來蝸居里那張小牀上，無聲的流着眼淚，不敢哭出聲來，是怕被另一張牀上的兒子聽見。兒子還小，我不想讓他過早的承擔，那些不應該是他承擔的痛楚。我的心壓抑的不行，喉嚨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似的，難受，我知道這五元錢對我來說，有多大的用途，它可以讓我和兒子，每天吃上一頓豆腐、一棵白菜，而不至於沒有下飯的菜，更不至於餓着。
離開工資還有幾天時間呢，而且，在開工資前兩天就到中秋節了，該怎麼辦？看着手裏攥着的那五元錢，心傷痛到了極點，可能不會有人能夠體會，我此時的那種心情。“吃飯了嗎？"是熟人在和我打招呼呢，“吃了、吃了。”我的臉上強擠出一點，有些僵硬的、牽強的笑容，也就一轉臉的瞬間，那些笑容，就好似空中飛起的泡沫一樣，在我那瘦削的小臉上，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馬路上那些交錯行駛的汽車，不時地發出嘀嘀的聲響。街面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三三，兩兩說笑着、寒暄着、行走着。路邊那高大的梧桐樹的枝葉，在微風的吹拂下，不停地搖曳着。菜市場裏，更是熱鬧，買賣雙方的討價還價聲，吆喝聲此起彼伏，社會是和諧的，生活是美好的，可這些和諧與美好，在我看來卻是，讓人窒息的嘈雜、煩悶、壓抑和痛楚。
“老闆，給我打一斤菜油。”“好的、好的，”老闆一邊答應着我，一邊從櫃檯裏面走出來。“先給我打一斤用着，腦子不好使了，早晨上班時忘記帶有瓶了，這不，下班纔想起家裏沒有油了，從單位拿了一個礦泉水瓶子，趕明個把家裏的大瓶子帶來，在多打幾斤。”我有些心虛的給老闆編着故事，只是不想讓老闆看到我那可憐的，略帶傷痛的自尊心。
說話間，老闆已經爲我打好了油，我從口袋裏摸出那張五元錢，遞給老闆，臉有點紅，心有些慌，。“好嘞，三塊八一斤，找你一塊二。”顯然，老闆並沒有看到我的窘相，更沒有發現我的心事，接過老闆遞過來得錢，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家糧油店，心虛的生怕被人看出些什麼來，從而撕掉我那虛僞的面具，我把油放到包裏，低着頭，快速的消失在老闆的視線裏，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拿着買油剩下的那一塊二毛錢，到菜市上買了一元錢的豆腐，二毛錢的蔥，帶着滿滿的心事，回到出租屋。因爲兒子中午放學要回來吃飯的，我必須要做飯，我再怎麼苦，也不能讓兒子捱餓。我知道兒子跟着我受委屈，我沒有多大的本事，就只能靠打工來養活我和兒子。我上班的時候，如果有人給我一個蘋果，一個梨子，甚至一顆小糖，我都要帶回家給兒子吃，因爲我擠不出多餘的錢給兒子買這些東西。
“媽媽，我回來了。”兒子放學了，他放下書包，看到我正在燒豆腐，皺了一下眉，沒有言語。兒子是個懂事的孩子，他就是什麼都不說，我也知道，他是吃膩了豆腐，很久都沒有沾到葷腥了，別說是個兒孩子，就是大人也受不了的。“吃飯吧。”我對兒子說。“好的，媽媽。”兒子笑着說。“媽媽，過幾天就到中秋節了，我們也買一隻雞好嗎？”我看了兒子一眼，沒有說話，我是不敢說話，怕我一開口，眼淚會禁不住地流出來，兒子很愛我，就像我很愛他一樣，我們娘倆相依爲命，我不想再給兒子幼小的心靈，增加更多的負擔了，他已經比同齡的孩子們承受的太多了。
“吃飯吧，媽媽一定給你買雞吃！”我平靜的對兒子說，可是，我心裏沒底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弄到買雞的錢。看着兒子吃豆腐的表情，我知道，他是不想吃的，因爲我們已經一連吃了好幾天的豆腐了，就是因爲豆腐便宜。我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豆腐，放到嘴裏，慢慢的嚼着，連同淚水一起嚥到了肚子裏。
第二天，待兒子上學走了以後，我把自己關到那個狹小的空間裏，任由淚水流淌着。我又一次想到了死，我想離開這個讓我痛苦的世界。這個想法在我的心裏不知出現多少次了，一次比一次的強烈。雖然，這個世界對多數人來說，是那麼的美好。
“媽媽，開門！”聽到兒子的叫喊聲，我迅速從牀上起來，急忙擦乾眼淚，去開門，“你怎麼又回來了？”“媽媽，我回來是對你說，不要吃雞了，我知道你沒有錢了，沒事的，我什麼都能吃下去的。”我直直的看着兒子，再也剋制不住，一把把兒子摟在懷裏，抽泣起來。兒子也是一邊哭，一邊爲我擦着眼淚。“不哭兒子，媽媽有錢的，放心。男子漢，怎麼就跟小姑娘似的，隨便的就哭鼻子，快點去吧，一會上課要遲到了。”我一邊替兒子擦着淚水，一邊對他說。
有這麼懂事的兒子，我還有什麼想不開的，不就是缺點錢嗎？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我想開了，再大的困難都會過去的，只要對生活充滿着信心，總會有柳暗花明的時候，我給自己鼓着勁。借！每次接濟不上的時候，不都是借錢的嗎！更何況，我已經答應兒子買雞了呢？
借錢，說着容易，真正能借到錢還是有些難的，雖然我每次借了錢，等到開工資一定會還上的，我也知道好借好還，再借不難的道理。更何況，這個社會上還有一部分人，總愛看別人笑話，而又熱衷說三道四，真的要借錢了，我還是有些顧慮的。二姐、小秦、小麗……我把可能會借給我錢的人，在心裏一一過了一遍，這些都是平時對我比較照顧的人，也是我經常借錢的對象，她們不會因爲我的貧窮而笑話我，不會在背後議論我，她們知道我生活的不易，她們會給我留一點自尊。
笑臉相迎，是我作爲營業員工作的責任與需要，工作中的我，總是笑容滿面的，不瞭解我的人，都說我是個性格開朗愛說愛笑的人，她們哪裏知道，我的內心是多麼的痛苦。當然，那個痛的一面是屬於黑夜，屬於自己的。爲了讓自己不至於因失眠休息不好，從而影響工作，我也會狠狠心從那一點微博的生活費中擠出一點錢，爲自己買一包廉價的香菸，一瓶劣質的白酒，其實，我不會抽菸的`，抽一口煙，頭都會暈的想要爆炸了一樣。而且對酒還過敏，沾一點酒，渾身都會起紅疙瘩，奇癢無比，很難受的。可是，我每天晚上都要抽一支菸，喝一杯酒，那是爲了麻醉自己，好讓自己能在迷迷糊糊中安然睡去。
清晨，當我走過昨晚想好的，準備向她們借錢的人的身邊時，卻沒有了開口的勇氣。她們都曾經借過錢給我的，雖然，到我開了工資的時候就會馬上還掉的。也許我是有那麼一點點虛榮心在作怪，也許，想給自己留點所謂的自尊，不管自己貧窮還是富有，我想每個人都會有自尊的，我也不例外。
我知道，我會放下顏面和那點點可憐的自尊，向她們其中一個人開口，因爲，我必須活着，爲我那幼小的兒子，他是我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理由與支柱。因爲我離孃家比較遠，所以我的生活是可以瞞得了家裏人的。
作爲一個母親，我沒能給我的兒子安穩的生活，已經感到了愧疚，現在總不能讓兒子捱餓吧。我硬着頭皮再一次向二姐開了口，我已經記不清向二姐借了多少次了。二姐是開服裝店的，其實，只是我和二姐的小妹是要好的朋友，所以也就跟着朋友叫她二姐了。我向二姐借二十元錢，二姐硬要給五十，說：“這點錢夠幹嘛”？我說：“夠了、夠了”。她哪裏知道，我的心裏依然滿是感激的了。我也知道，二十元可能是真的不夠，因爲，離到中秋節還有幾天需要用錢呢，我是不敢借多的，我怕影響下個月的生活，我必須要精打細算。
總算熬到中秋節了，可我借的那二十元錢，也只剩下十五元了，大小是個節吧，我還想給兒子買瓶飲料。菜市場的人比平時多了很多，熙熙嚷嚷的，非常熱鬧。每逢佳節倍思親嗎！何況中秋節又是個團圓節，可能在外工作的人，只要是條件和時間允許，大多數人都會回家過節的。特別是家裏的老人們是最開心的，哪個老人不喜歡居家團聚呢？想到這，我的眼睛又紅了，因爲，我已經用忙的藉口，幾年沒有回家看看我的老母親了。
我把所有賣雞的攤點挨個問了一遍，十五元，根本就買不到一隻雞，哪怕是最小的。因爲是中秋節，小雞的價格比平時高出了幾倍。站在街角，深呼一口氣，我想把自己的淚水和悶悶的心情一併嚥下。可是，不管我怎麼掩飾自己，我的眼睛還是感覺酸酸的，鼻子酸酸的，嗓子酸酸的，就連心也是酸酸的。我把頭使勁的朝後昂起，不讓淚水流下來，被人看到，又要傷到我的自尊了。
好一會，心情總算平靜一些，看着熱鬧的菜市場和那些笑容滿面的人們，我再一次告誡自己，一定要挺住！我在一個賣冷凍食品的攤位上買了一個雞架子，花去了我五塊五角錢；然後，花二元錢買了點粉絲，用了三塊五角錢爲兒子買了一瓶飲料，最後又狠下心來，爲自己買了一瓶廉價的白酒，用了二元錢，這樣一來，我那十五塊錢的家底，已經所剩無幾。
剛進家門，鄰居李阿姨就端着一盤燒好的雞送過來，說是專門爲我娘倆準備的。李阿姨，六十多歲，退休好幾年了，現在住在她兒子家，她兒子、媳婦都上班，她就在家幫着兒子做做飯、洗洗衣服；平時沒少照顧我們娘倆。我把已經剁好的“雞”端給她看：“謝謝您，阿姨！我買了，真的買了。”在我再三婉言謝絕之下，阿姨才勉強把那盤雞端回去。阿姨走後，我依然感動的流下了眼淚。
桌子上放着一大盤小雞燒粉絲；一杯白酒；一瓶飲料，這應該是我們娘倆許多天來，最爲豐盛的一頓飯了。“媽媽，好香啊！”兒子一陣風似的，從外面跑進來，大聲的嚷嚷着。他興奮的甩掉上衣；高興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媽媽，今天有雞吃了，有雞吃了。”看着兒子那興奮的饞樣，淚水在我眼裏打着轉；我知道兒子很久沒有沾到葷腥了。“媽媽，你怎麼了？怎麼哭了？”“沒有，媽媽是看你那吃相，高興的，這叫喜極而泣，知道嗎？”兒子嗯了一聲，繼續吃着。我又一次把無奈的痛，藏在了心底。
秋意正濃，和兒子吃把團圓飯，我信步走出那間能給我帶來些許溫暖的小屋，街上行人不多，就如天上那稀稀朗朗的星星，在空寂的大街上散落。中秋的月倒是分外明亮的，隨手從地上撿拾一片被風吹落的樹葉，一個憐憫和無奈的心緒，瞬間劃過腦海，爲那片樹葉，也爲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