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下三分明月夜

【一】書生

一葉扁舟一壺酒，一輪明月一心人。斜倚着船舷，凝眸看皎潔月光在水面碎開，似白雪琉璃，瑩潤光潔，映着他眼眸裏深藏的落寞。

從不對人提起，這些年，或沉或浮，或春風得意，或落魄失意。行走在四季的輪迴裏，默然悲傷、寂靜歡喜。

一個人，走過千山萬水，仍愛着風清月朗，朝花夕落的唯美意境。一個人，故地重遊，重拾當時明月在那份怡然恬淡的心境，舊時光漫漫，淌過身畔，彌留在眉間心上的繾綣依戀，讓人恍惚迷醉。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沉聲吟誦唐詩裏的幽憐悽婉，捧起落在水心的一朵飄渺雲影，指尖冰涼，觸動了往事。緬懷風月，心境已是不同當時。

彼時，還是青衫寥落的書生，坐擁清風明月，閒對一盞溫潤時光，水心雲影醉在心上，月下獨酌，一杯既苦且辣的酒盛着滿滿的回味。

遙遠天邊寥落星辰綴飾着眼眸，酒的醇香駐留在舌尖味蕾。船家喃喃說着維揚風雅，風土人情。聲音溫厚而親切。

船槳劃過水波，流水潺潺，槳聲如歌。淡雅的月光，緩緩傾瀉，似雪非雪，伴着夜風怡然輕舞，落在波心，愈發清麗。

沉醉於清新柔婉、纏綿流暢的揚州小調，靜靜品味，沒有多餘的遐想。輕舟和幾隻畫舫相錯而過的瞬間，驀然看見，那撫琴的女子，淚痕悄然滑過香腮。

水波瀲灩，畫舫遠離了視線，清雅歌聲越來越遠，漸至聽不見，悲傷涌上心口，回過頭，但見漣漪清發，女子嫺靜溫雅的樣子似倒映在水面，臨水照花。

【二】說書人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雲淡風輕的月夜，不知，是誰鋪開了紙箋，研墨執筆，把世間最唯美詩意的邂逅寫成紙箋上一段佳話。

茶樓清淡淳樸，典雅寧靜。說書人呷了一口淡茶，娓娓道來，維揚三月千古風流，又是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飄落在滾滾紅塵中，清雅悠揚，細緻深透。

才子佳人，帝王將相。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說書人沉鬱的聲音，帶着維揚三月千帆過後煙花開敗的荒涼。

末了，醒木一怕，打破空氣中凝固的沉寂，驚醒多少夢中人？說書人散淡的聲音猶在耳畔，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夜色悽迷，雲影飄渺，雲生雲滅，散了又聚。紅塵中牽牽絆絆，情深情淺，緣去緣來，聚了又散。

曲終人散的寂寞，人去樓空的清冷，如此悵惘，如此寥落，縈繞在心，是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眼角溼潤，帶着夜風吹拂過的涼，似走在悠長清寂的青石板路上落在身上的雨滴。拿起桌面的半盞茶喝了一口，已然涼透，涼進內心。

撫着額，目送過客匆匆。卻也猜透了結局，難免埋怨時間的手，最終把相遇寫成錯過。

【三】歌女

夜風疏朗，拂過髮梢，吹起飄飄衣袂。恍然聽見，風聲裏蟄伏的情愫，是三月芳心萌動，似曉春嬌花驀地開了。

掀起珠簾，盈潤月光落在手臂，一縷清雅溶進幽藍血管。獨自坐在曲欄幹上，望着對岸燈火幢幢，眼眸撲朔迷離。

隱約聽見琴瑟相和，越來越近。悠揚動聽的韻律自水面傳來，女子清揚流麗的'歌聲似被流水過濾了一樣，聽來愈加悅耳，愈加空靈。

一葉淳樸簡約的木船和幾隻裝潢華麗的畫舫相錯而過。女子婉轉的歌聲漸漸遠了，只依稀看見燈影流光溢彩照亮了的漣漪，慢慢散開，絢麗而華美，如是盛開在水面的煙花。

於是又想起那樣一句話，陪君醉笑三千場，不訴離殤。輾轉在風月中的女子，孤擲一注，用青春與流年作賭，押進維揚三月不用一錢買的清風和明月。

哪知，花容月貌盡付流水，望眼欲穿，縱然望眼欲穿也換不來一句不離不棄，白首相依。

一生飄零，哪裏纔是歸宿？輾轉過了春秋復冬夏，終於紅顏沉寂，不敢再盼永恆。

船痕碾過幽居在水裏不動聲色的月光，白雪琉璃，似失手打碎的瓷器，釉質純白細膩，似水中倒影翩翩的蓮花，顧自飄零，顧自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