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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舉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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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拖拉拉將近十個月,總算將房子蓋好,草草裝修,第一戶入住。這才騰出眼神,認識一下偌大的工地上唯一的鄰居

李大舉的散文

三十米外,是另一個包商承建的小區,看管工地的老頭兒,是二包的遠房舅舅。所謂二包,是第一承建人將土建或其它部分轉包他人,自己坐吃差額,我們稱作二工頭。

老頭兒名叫李大舉,真名實姓,大約七十歲。歲月的痕跡將他那張瘦長臉雕刻的一副苦大仇深模樣,五官輪廓遺留着年輕時候的幾分英俊帥氣,唯有那雙深邃的眸子裏透出的光芒,掩藏不住精明睿智。衣着不是怎樣的好,但也絕不是一般農村老頭的土氣、邋遢和寒酸。

我揣測着,老頭兒不是尋常人物,年輕時必然是風流倜儻,很有一些花邊新聞。

那一天,工地上停電,老頭兒的電磁爐成了擺設。李大舉敲開了我的家門,他的一隻手端着一隻鍋子,另一隻手握着一把掛麪:“大妹子,那邊停電,借你煤氣竈煮碗麪條行嗎?”他那黑紅的臉上竟然有着一些羞澀,笑模悠悠的,露出一顆閃亮的“銀牙”。

我熱心地幫他煮好麪條,並在鍋子裏放了十來個中午沒吃完的肉餡餃子。畢竟,老頭兒七十歲的人了,一個人餐風宿露的看管工地不容易,能幫一點幫一點,哪兒不是行好?

就這樣,我們認識了。

夜幕降臨,四周靜悄悄、黑黢黢的,只有遠處村莊傳來依稀可辨的狗吠。

沒有電視可看,拿出兩隻小板凳,放在門外的燈亮處,我和老公納涼兒,芭蕉扇“啪啪”地拍打着大腿,驅趕夏夜的蚊蟲。看到我們,李大舉也拎着一隻板凳湊近了來,一起聊着天。

老人很健談,說出的話也不似一般的莊稼漢。我笑着問:“老李哥,你是不是當過幹部?”

他驚訝地揚起那撮長壽眉,睜大眼睛說:“大妹,你怎麼知道?嘿嘿,還真讓你說着了,不過,也算不得什麼幹部,也就是個泥腿子村長吧。”

拉開了話頭,李大舉捋起兩隻衣袖,把板凳往前挪了挪,興奮地說:“說起來你們的年齡也見識過那會兒了,窮也窮夠了,餓也餓怕了。那陣子,半夜三更上路,去百十里外販糧食,倒騰幾個錢,落個十斤八斤的口糧養家餬口,遭罪喲。”

李大舉說起,他自己白天人模狗樣地當村長,管着幾個隊的村民,夜裏卻爲了一家老小販運糧食的往事,不時地搖頭嘆息着。

“那年糧食上場,我和小舅子結伴去販糧,又困又乏,躺在毛驢車上就睡着了,反正就是一條東西大道,毛驢往東不下道,天明就到沙集了。誰知半道不知什麼壞小子乾的缺德事,拉轉了驢頭,到天亮睜開眼,孃的,哪裏是沙集?倒是到了縣西的大王集,白耽誤半天工夫。”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似乎看到一頭蠢笨而無辜的毛驢和當年血氣方剛卻氣急敗壞的李大舉。

我們互相聊着那些年月各自經歷的故事,聊的那麼投機開心。那些熟悉的場景;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那些產生共鳴的語言,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老人侃侃而談,說起他的四個兒女,雖不是如何的孝順,卻也不是忤逆悍妒之類。如今兒女各自成家立業,李大舉與老伴獨自生活,圖個晚年清淨。

“我這歲數,力氣活是插不上手嘍,外甥說‘老舅,來給我看工地吧。’我尋思,看工地也就是到處轉轉,照應一下材料工具,晚上睡覺警醒些。在家也是睡,權當換個地兒睡覺吧。除了吃喝,還能落個五六百零花錢。”

二工頭真沒用錯人,李大舉看管工地認真負責,一顆釘子都丟不了。每天收工,幫着撿拾歸納好工具,苫蓋好水泥,對付飽肚子,然後鑽進沒門的新屋,躺在幾塊木板搭的鋪上歇歇老腰。

李大舉的工作似是悠閒自在,唯一放不下的是十多裏外家中的老伴。他說,老妻身子骨兒不好,有很嚴重的哮喘,越到天涼,發作的越厲害。

其實,多年的夫妻,牽掛的何止是一方?家中的老伴也在惦記着老頭兒,一個人在外,不知冷暖添減衣衫,一日三餐半生不熟的瞎對付。所以,隔個十天半月的,讓侄子開着馬自達送到工地上,幫老頭兒漿洗衣裳,蒸些乾糧,讓老伴滋滋潤潤地吃幾頓好飯。我調侃李大舉:“老李哥,你這混的不錯哎,人家軍官還要十五年才能帶家屬呢。”

許是李大舉在老伴兒跟前唸叨了我們的好處,麥收後不久,老太婆又一次看望老伴時,給我們帶來半口袋新麥,說是打成粗麪下飯好吃,又捎來十幾穗嫩玉米,撕開黃綠的棒子皮兒,露出嫩黃的玉米粒晶瑩剔透的象一顆顆珍珠,指甲一掐淌白水,煮熟了吃起來嬌嬌嫩嫩的。

老太婆又是個健談的。她的到來,印證了我最初的猜測。李大舉年輕時果然不是個安分的。曾經在當村長的時候,掌握着返銷糧、救濟款的分發權,這就讓飢腸轆轆的村人有了巴結的理由。而年輕時的李大舉長得一表人才,也算得一方美男子,李大舉的妻子只是勉強中人之姿,不甚白的麪皮上還有些淺淺的麻子,因此更入不了男人的眼了。不久,李大舉鄰莊有了個相好的,女有意,男有情,每每趁着月黑夜暗度陳倉,幹些顛鸞倒鳳的風流事。

老太婆撥拉開頭頂一綹灰白的頭髮,指着發間一塊無毛的.光滑疤痕說:“妹子,你看,男人要是有了外心,恨不得治死你,死老頭子年輕時一天到晚小分頭梳的油滴滴的滑倒蒼蠅,和那個騷娘們明鋪暗蓋的,一連幾天的不沾家,回家了我沒說上兩句,抄起板凳就是一傢伙,打得我頭上一個血窟窿,咕嘟嘟的冒血,他連眼都不眨一下,你說他那心怎麼那麼狠喲。”

她的話我信。我見過那個時代的人,雖然我還小,但還記得那些所謂的官兒,油頭粉面的,不知肚裏幾滴墨水,終日將一杆黑鋼筆插在衣兜裏,揹着兩隻手,眼睛專往女人堆裏瞅。看着現在一把年紀,正兒八經的李大舉,想象當年的他,一副春風得意、美人在懷的模樣,我笑了。

老太婆說到傷心處,竟然抽抽搭搭地抹開了眼淚,李大舉紅紅臉笑着說:“死老太婆,什麼陳年八輩子的事翻出來瞎嚼,也不怕大妹笑話。”老太婆搡了老頭一把,嗔道:“呸,我瞎說?這可都是你乾的好事?”轉過臉笑着對我說:“別說,這人老了,反而轉性兒了,以前他是風花雪月,倒了油瓶不扶的主,家裏家外都是我,伺候老的小的,忙活地裏的,還要挨他打罵,我可沒差點哭瞎了眼。現在吧,這xx反而拿我當回事了,也會說幾句貼心疼人的話了。”

我說:“老李哥是性情人,回過味來了,自然知道還是自己人親,哪裏還會一條道走到黑?該是你享福了。”

人,年輕的時候,未免會犯渾,會吃着碗裏看着鍋裏,幹些偷雞摸狗的風流事。能夠知道孰親孰疏就好,浪子回頭金不換。

看到如今的李大舉,古稀之年與老妻情義繾眷,我這旁觀者也感到欣慰。

不過,有時樂極生悲的事也是有的。就在建築完工,即將撤離前夕,老嫂子探望李大舉,那一夜,老夫妻許是私房話說的久了,夜裏睡得沉了些,被一個偷兒摸進去,抱走了老兩口的衣褲。天明發現被子上的衣服不翼而飛,纔去門前找到丟棄在地的衣褲,那偷兒竟然大膽到就在離牀鋪不到五米處翻檢衣服口袋,拿走了七八百元錢,地上只留下兩個一毛的硬幣。

李大舉心疼被竊的錢,頓足大罵缺德偷兒,老伴一旁安慰道:“算了,財去人安樂,虧得咱睡着了,不然憑你那火爆性子,還不和人家拼命?人沒事就好。”

是的,人沒事就好,世上哪還有比人更值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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