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兮兮散文隨筆
(1)
09年11月9號，星期一。
“一年級同學到齊沒有？”
“齊了。”
“二年級？”
“齊了。”
“三年級？”
“還有文欣沒來。”
“什麼？什麼？快打電話問問！”
每天早晨校領導都會在辦公室一個一個問各班班主任學生的出勤情況。這些天來，甲流感肆虐風行，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鎮中心校，縣教育局都高度重視，並且規定：每天要上報本校學生的出勤情況，凡有發燒的學生一律要跟蹤報道。
最近很好，丫丫小學的孩子們都很爭氣，沒有一個同學發燒請假。現在突然間聽三年級班主任說文欣病了，這一驚非同小可。校長和主任一下子就慌了神。
主任一把抓起電話，以最快的速度撥通文欣家的電話。
“喂，是文欣同學家嗎？我是她老師。文欣今天爲何沒來上學？”
“哦。是的。她發燒了。”對方是一女性聲音，估計是孩子的媽媽。
“什麼？發燒了！多少度？”
辦公室很小，全校六個年級的七個老師全在這兒。他們都感到驚訝，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兒望着電話機。
“三十九度。”
校長聽到這個情況，拿過主任手中聽筒，對着話筒緊張地大聲說：“快帶她去醫院檢查！不要在附近的赤腳醫生那兒看病。一定要到正規醫院去！”
對方沉默了一會，校長連續“喂”了幾遍，話筒那端傳來聲音說：“知道了。”
放下電話，整個辦公室就被一種緊張的氣氛籠罩着。
隔了一會，校長憂心忡忡地說：“這孩子不知是不是甲流感。聽說，現在只要查到發燒，有百分之八十都是甲流感。如果是，怎麼辦？”
鄭老師聽到校長的話打趣說：“是也沒辦法。如果真是甲流感，我們就舒服嘍！我們就可以放假幾天嘍！哈哈！”
丫丫小學是偏遠的農村小學，在校學生只有一百多人，六個年級，七個老師。學校雖小，但是所謂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教學方面，後勤方面，資料管理方面等等一樣不落，全都搞得很到位。校長是一個好大喜功之人，嚴格要求該校所有老師，將學校所有細碎的小事都整理得井井有條。校長的嘴，老師的腿。因此，這七個老師除了上課之外，每人肩上都承擔許多重壓。然而，再苦再累，老師們都堅持下來了。只是，累極的時候，偶爾會發發牢騷，或說說一些自己都覺得不切實際的讓人空開心的話。
“你想得倒美！你以爲我們學校如果發現甲流感病例是好事？還放假？虧你想得出。嘖嘖!瞧瞧這是什麼工作態度？還人民教師？”鄭老師的話音剛落，就有老師幫着她自我解嘲起來。我們都哈哈大笑，辦公室裏總算稍微緩解了緊張氣氛。
我們知道老師們都沒有惡意，也並非是發現甲流感病例而幸災樂禍。只是，我們每天被甲感病毒弄得神經兮兮，精神高度緊張，總想找個東西釋放一下。
“真要有甲感病例，我們可就麻煩了！我們放假以後也不得安寧，一定會被指派到各個村去摸底，跟蹤報道，輔導學生。然後，等我們返校時候，就要放棄雙休日，加緊補課。老天保佑，不要有甲感病例出現在我們這兒。”
辦公室吵吵嚷嚷，一刻也不停歇。我們說說笑笑，話題全是圍繞這個發燒的孩子。
下午，主任向中心校報告了這個情況。主任擱下中心校的電話，校長又撥通了文欣家的電話。他依然在那詢問文欣的病情。對方回答說已經帶着孩子去吊水了，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腹瀉引起發燒。校長稍覺放心點。
（二）
09年11月10號，星期二。
上午八點，校長又撥通了文欣家的電話。
“喂！是文欣家嗎？我是丫丫小學。你家孩子現在情況怎樣了？確定是腹瀉引起發燒的嗎？你最好還是帶她到市裏瞧瞧，甲感這種病小地方未必能檢查出來。”
對方依然沒有回答。也許是被學校的過分關注弄得有點煩了？
校長大約感受了對方的不快，緊接着便解釋開了。
“沒辦法，鎮裏要我們學校每天按時上報學生的出勤情況。如果發現有發燒兒童不按時上報，我們吃不了兜着走。不論是不是甲流感病例，都要跟蹤記錄。一旦發現遲報、漏報、瞞報是要犯法的，我們是要受到處分的。”
校長喋喋不休地解釋一大通之後，無可奈何地掛了電話。
校長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辦事極其認真。在這件事上，他的極認真的工作態度可能有點惹惱了學生家長。畢竟，人家的孩子僅僅是拉肚子，然而，卻牽動了整個學校乃至整個中心校。誰也不想讓自家孩子生病，更不想因爲孩子的頭痛腦熱而弄得沸沸揚揚，當然更不願意別人誇大其詞，把孩子的病情誇大化，詛咒化，誰的心理上都接受不了。然而，學校假如不予重視，向鎮裏交不了差，鎮裏向縣教育局也交不了差。聽說，中心校已經上報教育局了。
下午，校長依然撥通文欣家的電話，依然詢問文欣的病情。
對方冷冷地回答說“已近退燒了，明天就去上學。”就“嘭”的一聲將電話掛了。
中心校在關注此事，教育局也在關注此事。
（3）
09年11月11號，星期三。
早上一來，校長就問主任：“那個文欣今天來上學了沒有？”
“還沒來。”
“快打電話問問。一定不准她來！等她的病完全好了，並且有醫院證明方可到校。”
主任聽校長這麼一說，也緊張起來，又慌忙抓緊話筒。然而，這次電話卻怎麼也沒能打通。完了！這孩子正走在路上呢！
校長很沮喪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連聲嘆着氣。片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慌慌張張對主任說：“快到大門口堵着，不能讓她進教室！你把她直接帶到辦公室，然後去找她家人，叫他們到醫院開個證明。”
我淡淡地旁觀整個事情的發展過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我絕沒有想到一個孩子的腹瀉會牽動這許多人，讓校長如此膽戰心驚。彷彿這孩子得了不治之症，得了瘟疫。我有些納悶，同時也就迷惑了。這件事到底什麼地方有那麼點兒彆扭呢？校長做的不對嗎？中心校做得不對嗎？教育局做的不對嗎？然而好像他們都對。那麼，到底哪裏不對勁呢？
主任聽到命令後，“蹬蹬蹬”急忙跑出辦公室。在肅殺的寒風中翹首望着文欣來時的路。果然不多久，文欣同學被主任帶到辦公室。所幸的是，跟來的還有文欣同村的一個年輕的少婦。她是來詢問自己孩子學習情況的。
校長看到文欣，先拿出測定體溫的儀器在文欣額頭照了一下，體溫顯示正常，略略放了心。然後像是在和一個大孩子說話一樣，問了她的病情，誰帶她看病，在什麼地方看的病等等。最後又吩咐主任按照文欣所說，找到附近的那個赤腳老醫生，要求老醫生開個證明。然而，這個老中醫不願意開證明，原因是文欣後來又到別家醫院看病去了。我們便私下裏議論，老中醫大約也是怕所謂的跟蹤報道麻煩吧？於是，年輕的少婦被要求回去轉告文欣家長，下午務必弄到醫院證明方能讓文欣重返教室。那麼現在，文欣就在辦公室坐着看書寫字吧。
下午，幾經周折，文欣終於帶着一紙醫院證明來了。她因爲腹瀉，在家休養了幾天之後，再次走進教室。丫丫小學的所有老師也都長長舒了口氣。然而，我心中卻總感覺彆扭，非常彆扭！在政策和實際問題之間，好像有那麼一條看不見的細線緊緊拴住兩頭。我們不能譴責任何一方做的不夠好，相反，正是因爲做得完美無缺，所以才找不到批評的理由，然而，捫心自問，真的爲孩子考慮了嗎？我迷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