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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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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

河畔散文

我有過許多虛擬的幸福:一座河邊的房子,一把琴或一幅畫。每天打開一本嶄新的書,就可以讓我遠離人類。當然,還有你,可你遲遲不肯出現。你在比虛擬更虛擬的地方,你不在我的視野之內。我在冬天燃起壁爐,偎着旺旺的爐火想世上的事情:慾望、死亡、藝術……等等。音樂引領我到幸福的最深處,而你不能懷抱一隻貓在我身邊,我們一同看木頭怎樣在微火中化爲灰燼,直到天色完全發白。

那些年,雪在窗外落了一場又一場,森林和荒野都在沉睡。時光像麋鹿的蹄印走在結冰的湖面,樹木和沼澤都以上帝賦予的形狀生存和衰老,各種飛禽穿梭其中,蜘蛛忙碌着結網。我像老盧梭一樣喃喃自語,在野地裏遊蕩,給每一株植物重新命名,風不時地吹動着我的衣衫。我的衣衫破舊,近乎襤褸,頭髮也亂蓬蓬的,胡茬像六月鋒利的麥芒,它們不能代表我的內心。事實上,一切外部形式都不能代表內心真實的表達,它讓我們倍感生活的荒誕不經。

那些年,我的苦悶更多,香菸在手中一支接一支地燃燒,命題在腦海中一個接着一個,我找不到準確的答案,痛苦的思索只能讓頭髮樹葉一樣飄落,沒有聲音和迴應。山下的道路十分淒涼,有時走過一匹馬,有時走過一輛木車。當我讀書累了,孤獨和憂傷會準時以黑夜的形式來臨,破壞着內心完整的秩序,那一刻,我的絕望比火車下的海子更深。它尖叫着粉碎了記憶中的美好事物,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肉體在勉強地呼吸。

深夜,我點亮火把,沿着一棵樹又一棵樹地尋找,我在找那天無意中發現的樹洞,裏面住着一隻可愛的樹熊。

【一段路】

有一段路,我至今記得:它離河岸不遠,但卻在即將到達河岸的剎那,猛然間掉轉了方向,蛇一樣爬向了一片沼澤。更加奇怪的是,它雖然離河沿近在咫尺,卻被一條狹窄的深谷切割,使河岸變得遙不可及。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呆立在原地不動,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條路究竟是哪些人走出來的。我踮起足尖,看到一河的水在遠處亮閃閃地浮動,像地球一端的飄帶,風把它吹得嗚嗚作響,風中飽含曖昧的溼意。

我搖搖頭,感嘆自己無法觸摸到河水的溫度。這段路太像弗羅斯特描述的陷阱了:“一片樹林裏分出兩條路——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向前走的路已經不通,退回去又不符合內心的願望。我始終不明白,有哪些人在走到這裏之後,會毫不猶豫地轉向沼澤。那裏除了沼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事物嗎?好奇心促使我踏上那條突然間變細的路,就像走在蛇的脊背上,腳下軟軟的有點飄忽。

我先是看到幾塊閃亮的冰茬,春天的到來正讓它們迅速融化。我知道浮冰下面是淤泥,它們深不可測。然後是一叢一叢的蘆草和牛蒡草,可以想象,它們在夏天有多麼茂盛,一場雨就可以讓其猛增三尺!這些植物始終保持原始的生態,農人的運草車總是繞道而行,無法抵達。寬廣的牧場有成羣的牛羊,近得可以聞到木柴燃燒的氣味。

我想起夏天:獨自一人來到牧場,爬上殘敗的小泥屋頂,與同樣孤獨的月亮對視,周圍太寂靜了,聽得見魚在水塘裏吐泡泡的聲音。那一刻,只要往臉上抹一把,就會發現手心又溼又鹹。

隨着一段路又一段路在身後不斷丟失,我具備的本領也在不斷丟失,比如心越變越涼,再比如對任何事物,想一下就覺得沒多少意思的“審美疲勞”。

但我慶幸自己始終保持着與月光交流的能力。願神靈保佑,不要讓時間剝奪我這最後的花園。

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向沼澤深處走。半截黑色樹樁牽引着我的視線,樹樁旁邊有一朵美麗的白花誘惑着我。

當我仔細辨認,發現那是一具骷髏。它比花朵殘忍,但比花朵更美。

【星期三】

我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唸叨星期三,這個日子因相識而閃閃發光。它讓其它的日子都成爲黯淡的背景,並且松鼠的尾巴一樣躲藏到歲月狹窄的甬道。這讓我想起一個美麗的比喻:大地之所以蒼涼,是爲了襯托一株樹木的孤獨。

而我願意把所有瑣碎的時光都省略掉,只留下星期三,緩慢的品味和感受,放棄世俗所有的事物。我將因這一天而使生命告別表層,走向博大與縱深,在擁抱地下沸水的過程裏獲得飛翔與拯救。

如果回憶一下走過的路,這個古老的奇數似乎與我的宿命有關:我出生的那天在三月十三日,那一年我的母親剛好是三十歲。大雪封住了故鄉的柴門,我拼命的啼哭也不能帶來一朵溫暖的火苗。木柴被凍得結滿了冰棱,哆嗦的手怎麼也無法把它點燃。

後來外婆說,那時候的春天總是來得很遲,它讓窮人更加貧窮,而冬天卻總是像狗一樣賴着不走,朝麥垛發出汪汪的吠叫。外婆就笑着說她削了一根木鞭子,每天趕它走;或者燒一堆紙錢,雙膝跪地的祈求。

不久,我開始走路和說話,行走和表達都是很笨拙的,我的話世界上沒有誰能聽得懂。多年之後我才明白,那個能聽懂我語言的人,那時候還根本沒有出生。她在某個未知的狀態,連空氣都不屬於。

但她分明已經存在,影子一樣聚攏,細小的顆粒組成一個聖潔的模樣,註定要在未來的星期三與我相見。

那時候,我蹣跚的步履,因何而如此艱難地朝前邁動?誰敢否認不是爲了走向今天的星期三?

這一天,我會早早地起牀,把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點燃一支冷香,默讀一段聖經。然後披衣下樓,到雪地上沐浴日光。這一天的天氣總是十分晴朗,空氣中瀰漫着樹枝焚燒的木香,飛鳥在雪地上鳴叫和嬉鬧;一陣悠揚的鐘聲過後,鴿羣的影子掠過遠處那座拱頂尖尖的教堂。

這一天,上帝在遠古創造了海水與高山,讓地上的樹木結出果實,蔬菜和青草的種子在土壤裏睜開蒙昧的睡眼。聽吧,我在禱告上蒼:第三日啊,聖潔的時刻,讓我的靈魂日益強大不可戰勝,讓血液在體內加快奔流的速度,讓人間的愛意和善意化作滔滔不息的江河,讓我的文字因你的融入而變得神采飛揚,讓我對世間的榮辱和變化無常不去放在心上。

當我返身上樓,發現那一支香早已熄滅,雪白的盤子裏只剩下一撮雪白的灰燼,我知道里面悄悄地藏着一個愛字。這時候如果有一陣風自窗外吹來,它就會突然神祕消失,盤子乾乾淨淨。

然後,我抓起電話,給你背誦拉拜的詩句:“我在極端的苦悶中因幸福而哭泣,生活對於我既輕鬆而又艱辛。”

【花籃】

後來,我把你的照片放在桌面上,好像放在夾襖最貼心的一層。我的羊皮襖,散發男人熱烘烘的氣息。我要把你的全身焐熱,讓你像一粒種子生根吐枝,然後長成一株青青的樹木,與我一道傾聽冰河在遠處的洶涌。當冰河流過,道路就會清晰可辨,遠行人的鞋子會沾滿溼泥和草味。

春天來了,一波一波地襲擊和盪漾大地,它有比任何季節更加撩人的溫暖。稻田在風中起伏,溝渠裏響起昆蟲的叫聲;一隻狗,以箭一般的速度向遠山跑去。

是的,在這個時節,雪光仍然像扣在山頂上的帽子,在隱隱地浮動着。我走出木頭建造的屋子,手扶着結滿霜花的欄杆把目光放遠,我發現你清純的眸子在盯着我看。哦,是的,你的`眸子是我看到的人類中最明亮的湖泊,它像秋天的夜空中遙遠的星星一樣透着清寒之氣。一旦接觸到這樣的目光,無論在何種情形之下,都會立即聯想到曠野上善良的羊羔,雪白的羊羣被上帝的兒子精心牧養,風輕輕梳理。聖母在一旁微笑,默不做聲。而在你的身後,是大地綠色的植被,一叢劍麻和一株喬木。

我始終認爲,只有明亮的眸子纔會和天上的星星相互輝映,它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清澈,面對一些混濁不堪的目光,我總是不忍正視。而因爲你的存在,天上的星星多了兩顆。

出於丈量不清的距離,我猜不透你每天的生活如何度過,如何用咖啡或勞作打發生命中的漫漫長夜。日子正一天天變得庸懶無聊,意義也在一天天放大和加深懷疑的顏色。惟有音樂和詩,讓心靈得到片刻的清洗和慰藉。

哦,我在幻覺中編織了一隻花籃,向你走去,天空高遠而浩瀚,沙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窩。

而途中卻發現沙啞的花朵已被淚水摧殘。

【每天的事情】

我每天經歷的事情,沒有幾件符合心願:必須處理一些瑣碎的公務,見一些不願意見到的人,聽一些不想聽到的聲音,它們遠不如一聲鳥鳴美麗。

更多的時候,面對人性的狹隘、虛僞和自私,我們做不到安靜。如果反抗,又會因之而耗損氣力。就這樣,我們被每天的事情淹沒,不能自拔。

這令人厭倦的模式讓我一次又一次去親近自然,森林、河流、牧場,帳篷外是成羣的牛羊,青青的草原給憂傷戴上一副薄薄的刀鞘。

在我的日程表裏,曾有過這樣的記錄:

一月去黃河口;二月去魯西平原;三月去江南揚州;四月和五月,去看祁連山;而七月八月,我來到大興安嶺和呼倫貝爾。

一匹衰老的馬走過一座村莊和一片果園,人類喪失的真誠和勇敢一晃而過。美酒和烤牛肉的香氣只能暫時安撫心靈的隱痛與虛空。

然後,一輛舊火車會把我帶回到原來的生活,坐在潮溼發黴的房間。直到這時候才明白和覺悟:精神的渴望越強烈,肉體的本領就越退化。泰戈爾的飛鳥,翅膀下拴着廉價的黃金。我們已無力再拿起一柄鋤頭,讓汗水播灑在泥土裏。

面對一片現實的麥地,我的本領不及一位年邁的老翁。我的嗅覺早已變壞,聞不慣馬廄的氣味,羊圈和農舍的氣味讓我頭暈。

這就是當下悲哀的城市生活,我們註定要依照多數人異化的模式,把生命中的日子浪費和消磨。晨霧尚未散盡,黃昏就又來臨。山還是山,水也沒有改變,只是建築物逐年升高了許多。而在夢中,我們拋棄了萬貫家財,一次次成功地私奔和出逃,越走越遠,像兩個淘氣的孩子蹦蹦跳跳。眼前野花綻放,泉水淙淙,大地記錄下相愛的每一個細枝末節。

我清楚地知道,時光的堆積會讓朋友樹葉一樣衆多,但真正交融的靈魂最後卻只剩下很少。在臨終的眼裏,我希望會有你的面容清晰呈現,話語也像最初一樣親切。

在幻想的中央,我希望每天的事情,除了吃喝與睡眠,還能有空隙伸出一隻手掌來覆蓋你的眼睛,它像湖水一樣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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