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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白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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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上個世紀70年代的事,我還在讀小學。學校包了一場電影《萬水千山》,早晨5點10分開演。在當時那個環境,這樣的電影已經算最好的電影了。我生怕自己起晚了,把家裏那塊唯一的鬧錶擺到枕邊,才放心地睡去。

遠處的白光散文

一覺醒來,看見窗外有了亮光,心裏一驚。拉開燈繩看錶,錶停了,兩個指針無情地停在12點上,怎麼晃都不走。肯定是過點了。我一骨碌爬起來,穿上棉衣棉褲,悄悄推開了屋門。

?四糧店街口的路燈,仍舊發着慘白的微光。大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仔細觀察一下天空,天其實還黑着,但是遠處已經隱隱泛起了白光。看樣子天快亮了,得趕緊走了。我紮緊頭巾,戴好手套,獨自走進黑夜。那白光也怪,不在太陽每天出來的正東方向,而是在偏南的地方。正東方向可能有云彩遮擋吧。這個城市那時候全都是平房,我走到哪兒都能看見白光。有了白光,心裏就有點底,反正天都快亮了,大街上沒有人也不害怕。

一個人走在路上忍不住想,那白光底下有什麼呢?那裏的人們都在幹什麼呢?是不是也有一個小姑娘在街上走着?那裏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希望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我雖然沒有了父母,可是有姐姐和弟弟,不應該覺得孤單。然而我確確實實希望遠方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那個人不一定是我的雙胞胎姐妹。或者就是雙胞胎姐妹吧,多年前不知道什麼原因離散了。我總覺得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在大街上與她不期而遇。即使遇不見,只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存在,也不覺得孤獨。這個想法曾經伴隨我很多年,什麼時候消失的,已經不記得了,反正是成年以後的很多年。

走到二趟街的時候,背後傳來一陣嘚嘚的馬蹄聲。扭頭一看,一輛馬車駛過來了。微弱的路燈光照在馬車上,露出幾個鄉下人的面孔。他們誰也不說話,好像害怕吵醒黑夜似的。

之所以把這條街叫二趟街,是因爲有一條比它更大的街,我們叫它正大街。電影院就在正大街上。

馬車從我身邊嘚嘚地駛過去,駛向更遠的黑夜。這輛馬車從哪裏來又向哪裏去呢?我腦子裏總愛產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看見一條寂靜的小路,我就會想,這條小路從哪裏過來又通到哪裏去呢?小路的盡頭又會有什麼呢?現在折磨我的是這輛馬車。它拉着一車人,一直朝西奔過去了。我坐過這樣的馬車,也是在這條街上,也是朝西奔着。從這裏往西一百多裏的地方,有一個陳家窯。那是我父母的故鄉,也是他們長眠的地方。那裏還生活着許多和我有血緣關係的親戚,他們一上城裏就住在我們家。我們也把陳家窯叫西邊。陳家窯的親戚們來了,我們就說西邊來人了。我從小就對西邊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馬車嘚嘚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一點也聽不到了。大街上又剩下我一個人。我急急地走着,想把黑夜和寂靜甩在身後,可是前面仍然是黑夜和寂靜。這廣大的黑夜和寂靜包圍了我,怎麼甩也甩不掉。

終於看見電影院了。電影院門口卻一個人都沒有,看樣子來早了。

電影院狹窄的窗口裏亮着橘黃色的燈光,有個人影來回晃動着。這窗口是那麼神聖,我甚至覺得電影院的工作人員都是神聖的。他們有理由板着面孔檢票,有理由拿着手電筒在電影院裏照來照去,有理由呵斥那些沒有電影票的觀衆,然後把他們清除出場,或者乾脆把他們抓起來。

我在第二個檢票口默默地守着,等着神聖的工作人員開門。第一個檢票口的工作人員樣子太兇,我得避開他。那天我和黃桂霞來看電影,擠了半天也沒買着票。黃桂霞提議冒充小孩兒混進去。她把腿彎起來,隨着一個大人鑽進檢票口。我也彎起腿,跟着人羣往裏進。沒想到那個工作人員眼珠子一瞪,兇狠狠地說:票拿來!嚇得我直起腿就跑出來了。

現在我就在第一排站着,一會兒門一開,第一個就衝進去,你黃桂霞在後面擠去吧。想到這兒,我呵呵樂上了。

我的笑聲在寂靜的黑夜裏顯得格外響亮,我被自己的笑聲嚇着了。環顧四周,只有我一個人在黑夜裏站着。突然覺得不對了。學校一千多個學生,怎麼一個都沒來呢,時間肯定是太早了。擡頭再看電影院窗口,橘黃色的燈光不見了。狹窄的窗口黑洞洞的,好像要張嘴吃人。我有點慌了,想了想,決定先回去。路上還是沒有行人。遠處天空的白光也不見了。那白光原來不是晨光,我被它騙了。天空越來越黑,好像有一張烏黑的大幕遮着。我越想越害怕,急急地往回走。

我們家的門那時候總也不鎖,好像乾脆就沒有門鎖。不僅我們家的門不鎖,好像鄰居家的門也都不鎖。說是家,其實只有姐弟三人。姐姐在工廠裏工作,供養我和弟弟。我悄悄拉開屋門,姐姐和弟弟還在睡着。我沒驚動他們,和衣躺下了。再一睜眼,天可真亮了。走出去一看,外面下雪了,原來是雪照的。這回一定是到點了,大街上已經有我們學校的學生了。我踏着厚厚的積雪,用了將近四十分鐘,才走到電影院。放映室裏黑漆漆的,電影已經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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