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處盡是深情散文

自從被父母引渡到這世上，頗享受了父母愛的溫暖、家的溫馨。往事歷歷銘刻在心，不敢忘卻，時而也會翻出來曬一曬。

生活就是生活，不能打馬虎眼，經歷過的不說也存在，不想說的在心裏無法抹去，冷暖自知罷了。“逝去的就是最好的。”這是不定的法則。父親走得早這是無法改變也無法忘卻的事實，可是活着的人必須活着還得活好，這不容易。流年似乎盡是艱辛，無法言喻。記憶深處卻鐫刻着親人們同舟共濟的深情往事。

母親就像一位舵手，獨自搖櫓撐船，滿載着七個兒女在風起浪涌的海上搖曳。海上暗礁險灘，濁浪惡風常使小船顛簸搖擺，好在因有一位好舵手而免遭厄運。

母親爲供養我們竭盡所能，身體力行，晝勞夜碌地操持一個家。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常常有“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的境遇無法逆轉。現在想想能有機會讀書，母親該隱忍了多少艱辛！

記得母親常常是夜半歇息，雞鳴勞作，一雙手終年粗糙如松樹皮。多少次我夜裏醒來，朦朧的睡眼看到母親在昏暗如豆的煤油燈下穿針引線，夏做棉衣冬做鞋，縫補着一件件似乎永遠無法縫完的綴滿補丁的衣裳。至今還記得她是如何將針鼻兒湊到油燈前，用嘴抿一下細細的線頭往針眼兒裏穿，有時需要數次才能紉上。爲了省油，也爲了不影響我們的睡眠，燈光總是很暗的。

夏天陰雨連綿，放學回家常常看到母親半跪在竈前，用嘴吹那潮溼的柴草，有時會有一股黃煙從竈膛撲出來，嗆得母親淚流滿面，咳嗽不停。記得大哥曾經被那邪惡的黃煙撲在臉上燒傷過。

冬天夜裏母親常常爲我們掖好被子，我曾幾次被母親粗糙的手刮到皮膚，麻剌剌的，後來才知道母親手上的皮膚真如魯迅先生寫閏土的手“好像松樹皮”,而且細看皴裂處幾乎要滲出血來。幼小的我因此而懂得心疼母親。母親的'隱忍化作一種性格也影響了我。

母親常說的話是“窮不紮根，富不長葉”；“馬糞蛋兒也有發燒時”。懵懵懂懂中一絲希望之光隱隱在前方微露。我們就那樣在母親的呵護下一天天長大了。曾經的一幕幕辛酸往事今天竟化作無聲的暖淚，在我心底岩漿般滾燙滾燙的。

俗話講長姐如母，長兄如父。大姐大哥的行動真的應了這句話。要說命運他倆遠比我們幾個小的差得遠了。大姐在大隊衛生所上班，可她卻從不像其他女青年一樣打扮自己。爲了照顧家她訂婚三年後纔在夫家屢次要求下不得不嫁，在當時算是晚婚大齡女了。結婚時婆家曾經給的訂婚禮金一分都沒有了——錢被家裏花了，布料給弟弟做衣服了，她就那樣僅憑婆家臨時贈與的些許禮金委委屈屈的出嫁了，以至於婚後與婆婆共度的幾年裏一件像樣的衣服都得不到。可大姐從來不和弟弟妹妹們說，這一切都被我記在心上。

記得小時候我的髮辮都是大姐梳，我的學習用具都是大姐買，誰有病了大姐就能打針配藥。那些歲月裏真的不能沒有大姐！“有事找大姐”成了我固守的習慣。每每回味這一切，心中洶涌的是伴着無法言喻的酸酸的淚，更有深深的感激。大姐就像船帆，幫着母親鼓足前進的動力，調整着船的航向。

如果把我的家看作一隻大鼎，大姐與母親各自撐起鼎的一足，而大哥用十七歲尚未成熟的雙肩扛起起鼎的另一隻足，其艱辛程度不經歷的人無法預知。但那種境遇里長大的我將這一切一一鐫刻在心，時時回味，常懷感激。

大姐結婚前大哥還算輕鬆些，大姐結婚後大哥就和母親踉踉蹌蹌共同舉起這隻大鼎。力不均衡，鼎不穩定，時時面臨傾翻的危險。

記得那年初冬，一次大哥和二哥去山裏砍樹柵子，爲了把遇到的幾棵像樣的枯樹砍回來——又怕被人發現，遲遲不敢下手，在林子裏等到日落才砍伐。結果母親做好飯，喂完家禽家畜才發現她的兩個兒子還沒回來。那時人家稀少，樹林茂密，狼可以到村裏叼走小豬崽子，想到這一點母親幾乎崩潰了：丈夫沒了，兒子千萬不能出事啊！她哭着喊着找到生產隊長，於是，屯裏家家戶戶出人幫助母親滿山遍野尋找她的兩個兒子。結果大哥和二哥在林子裏聽到喊聲嚇得不敢繼續砍樹，只好拉着幾棵古樹柵子從林子裏出來。事後又偷偷回去把勞動成果拉回來。那次的驚心動魄至今記憶猶新，因爲我在家裏看着三個更小的弟弟，弟弟們大哭，我小哭。境遇造人，二哥和我很小就能幫忙。

最受累的除了母親就是大哥。記得每當春夏侍弄菜園子的時節，大哥除了白天迎晨曦傍黃昏地在隊裏辛辛苦苦勞碌外，晚飯後稍稍躺在炕上直直腰，就帶上我，扛着鋤頭、鎬頭到自留地趁着月光爲菜田鬆土、培壟。和大哥一起幹活一點不覺得累。他總是一邊幹活一邊給我講故事，有時出一些既有趣又刁鑽的應用題，因爲不能拿筆紙列式計算，我總是輸給大哥；而大哥既不用列方程，也不用寫算式，竟然能把結果口算出來（二哥常說，大哥很聰明，他要是上完高中一定很有出息）。我當時把這看做是大哥爲了哄我心甘情願陪他一起幹活的方法而已——我也從來不反感，因爲大哥已經很辛苦。今天想想，那時的大哥能不累，能不苦嗎？

大哥是生產隊裏一把好手，生產隊長、民兵排長。他勤勞樂觀，人緣極好，人們交口稱讚，可是，就因爲家庭負擔重，面對大哥這樣的好青年，真的是好女空欽羨，遲遲不肯嫁。最終幸遇敢於和家庭抗爭的大嫂，大哥纔算成了一個幸福的小家。

如果我們幾個弟弟妹妹是花，大哥就是那豐碩的葉，總是護着襯着我們。我和二哥能在那種環境裏讀書，真的要格外感謝母親，感謝大姐和大哥的努力！

無情歲月的風刀在母親的臉上縱橫地雕刻下斑斑駁駁的痕跡，卻不知在她心裏又留下多少無情的傷疤！危機四伏的家庭侵吞了大姐的青春與幸福時光，亦不知給她婚後的生活帶來多少難言的苦痛辛酸！沉重持久的負荷，大哥挺直了他的腰桿義無反顧地承擔起來，他錯過了多少屬於他的美滿幸福，有誰能體會他心中的不甘！

儘管歲月的風霜侵蝕了人的青春容顏，逆境中卻磨礪了人的意志；歲月的沉浮飄走的是枯草秕穀，沉澱下來的是飽滿的收穫；但是，歲月燃盡的是坎坷苦難，根植於心的是溫馨無價的親情。感恩的心在經歷了一番艱難歷程後變得更加清明。站在歲月的一端，回望濁浪滔滔的流年，半世浮沉，滄桑盡顯，心中涌起的是感激的熱浪，是無法言說的溫暖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