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四個家散文
年輕時，我在鄉鎮中學教書，邂逅了一位美麗的女孩，漸漸地，她走進了我的世界。
艱苦的日子，共同的志趣，把我們兩顆心緊緊地拴在一起。那一年，我們終於手牽手地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在鄉下舉辦了簡樸的婚禮。那時，教師工資低，每月僅有幾百元的工資收入，口袋羞澀，日子艱難。那時，我有四個家，花銷較大，入不敷出，常常弄得焦頭爛額，不得不舉債過日子……
（一）我的新家
我成家後，夫妻兩地分居。我調進縣城某高中教書，那所學校是我高中時的母校。我以爲，縣城的生活條件，肯定要比鄉鎮好多了。可是，等我跨進縣城學校，這才發現，原來，我的想法太天真，太幼稚了！縣城學校的房子更加緊缺，校長無奈地攤開雙手說：“沒辦法，學校解決不了住房問題，你們想辦法自己解決吧！”
妻那時在鄉鎮教書，離縣城尚有十三、四公里。妻建議說：“你乾脆到我家裏去住吧，那樣方便得多！”
妻家在縣城近郊，離我所在的學校只有一公里。妻的提議雖好，可是，我覺得，我堂堂一個男子漢，剛剛結婚，便搬到丈母孃家去住。面子上好像總覺得過意不去。說不準呢，別人會在我的背後，指着我的脊樑骨說，如此窩囊的男人，怎麼能跑到丈母孃家去住呢？真是不要臉！
那一年，我像一位流浪漢一樣，在這兒借一宿，在那兒捱一夜，總算度過了不平凡的一年。
叔叔家離我們學校近，我大部分時間在叔叔家落腳。有時，我踩着自行車，跑八公里的路途，回到老家居住；有時，我又騎着自行車，趕十多公里的路程，去一趟妻所在的學校。新婚燕爾，兩情相悅，小別之後，在無盡無助的夜裏，我特別思念遠在鄉鎮教書的嬌妻……我要特別感謝那部老舊的五羊牌自行車，風風雨雨，它陪伴着我，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
第二年，妻調進了縣城的另一所中學教書。我在學校得到一個重要的消息，有一位老師剛好要調往外地工作，空出了一套小房。我立即行動起來，跟妻一起，在某個夜晚，手裏提着禮物，爬上了校長樓，找校長要房去。開始時，我小心小心翼翼地，向校長彙報了一年來的教學工作，和班主作任工作。我說，我在母校學到了很多東西，以前教我的那些老師，都是我學習的榜樣，他們的敬業精神，令人感動。校長笑笑說：“據我們瞭解，你這一年的各項工作也做得不錯。年輕人嘛，就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追求進步！”
我連連點頭說：“感謝校長的鼓勵與栽培！”
那晚，我們夫妻倆陪着笑臉，訴說着無房無家的萬般苦憷。好話說盡，校長最後總算開了金口，答應把那套小房分給我們。
那一夜，我們小夫妻高興得沒有睡好覺。我們憧憬着未來的美好生活，嘿嘿，有了房子，我們就可以有自己的新家了，我們還要共同努力，一起攜手，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王子！
第二天，總務主任把那套房子的鑰匙給了我。
上完課，我急急忙忙打開了小房，全面打掃衛生，清走拉圾。請人拉來了石灰和沙子，買回了耐磨磚，把小房簡單地裝修了一番。那套房子極小，只有一廳一室，二十來個平方，我請來泥水師傅，按我的要求，改爲一廳兩室。小房進行了簡單的裝修之後，煥然一新。
我們買了一套簡單的新傢俱，便迫不急待地住進去了。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窩，多好！我和妻高興得喜上眉梢，合不攏嘴……
可住進小房不久，我就聽到一個可怕議論，有的老師說，我住的那套房子，曾經鬧過兇殺案。很多年前，一位男教師，在那套房裏殺死了有了身孕的妻子，造成一屍兩命！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當年曾經轟動全縣的兇殺案，就發生在我住的小房！我雖然是個男子漢，可素來膽小。從此，我有了難解的心結，總是患得患失，神情恍惚。可是，我又不敢跟妻明說，我擔心妻聽到這個消息，會更加擔驚受怕。我只好默默地，一個人承受着這份痛苦和煎熬。我日夜跟妻耳鬢廝磨，妻心細如髮。有一晚，她忽然十分肯定地對我說：其實你過得並不開心，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我苦笑一聲，藉口說：高中的教學工作太緊張，而那些城裏的學生又不好管，常常違紀，扣除了不少量化分。爲此，常常惹得我心情不爽。妻聽後，安慰我說，別讓那些小事搞壞了自己的心情，我點頭稱是。
第二年，我們的寶貝兒子出生了，我把娘接進了縣城，專門照管小孩。每天完成工作後，我便往家裏鑽，守在家裏，抱抱兒子，逗兒子開心。
夜晚，有時想起那宗兇殺案，心生害怕，我便徹夜亮着日光燈，用光明驅趕害怕。我在小房裏住了兩年，後來局裏集資興建教師住房，我和妻合計一番，便下了決心，硬着頭皮，向親朋借了幾萬元，踊躍報名。
沒過多久，我們便搬離了那間小房，住進了寬敞明亮的新房，徹底擺脫了往日心靈上的那份陰影……
（二）我的老家
我在縣城教書，有了小孩，我便把母親也接進了縣城。但老家還住着父親、妹妹和哥哥嫂嫂。
老家是我出生之地，也是我成長的地方，留給我許多美好和難忘的記憶，老家，有我放不下的牽掛。我能夠順利讀完高中和大學，得益於哥哥嫂嫂地大力幫助。那時，父母已經六十多歲了，年事已高，再也難以掙錢。家裏守着數畝薄田，單靠田裏那點莊稼的微薄收入，根本無法撐起一個大家庭。爲了增加收入，農閒時，哥哥經常外出做工掙錢，養家餬口。我最終讀完大學，出來教書，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了哥哥，沒有親哥哥的傾力幫忙，我肯定會留在家中，過着祖祖輩輩一樣，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生活。
我心中感念哥嫂的恩情。我剛參加工作後，每逢節假日，便主動回到老家，操起幹活的傢伙，一頭扎進田間地頭，幫哥嫂幹活。
那時，哥嫂同時要供養侄兒侄女讀高中，需要繳交數額不小的學雜費。哥哥在農閒時，照例外出做工掙錢，嫂嫂負責田裏的農活。家裏除了種植水稻外，還種植了柑橘和疏菜，千方百計地增加經濟收入。柑園裏，活兒真多，要時常施肥除草，特別在春天時，柑樹長勢茂盛，長出了一把把的嫩葉。這個時候，必須拔掉其中的一些嫩葉，以免影響第二年的產果量。柑園裏密不透風，悶熱異常，人還沒有動手幹活，汗便溼透了衣衫。農活太多，哥哥嫂嫂總是忙不過來，我作爲一支生力軍，投入其中，可以減輕哥嫂的壓力。有時，我起牀後，便隨家人下到地裏，提一隻籃子摘荷蘭豆。因爲天沒有放亮，衣褲被露水打溼一大片，荷蘭豆閃着一粒粒晶瑩的露珠……
那時，父親已退休在家。家裏飼養了數頭膘肥體壯的水牛，父親除了在外頭負責放牛之外，在家裏還飼養好幾頭豬，多的時候，有六、七頭之多。天熱時，父親喜歡脫去身上的衣服，赤裸着上身幹活……
可是，有一件事，總讓老實巴交的父親解不開心結。漸漸地，哥嫂發現，父親精神出了問題，每當月圓之夜，父親便會朝着窗口，對着月亮，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嘴裏大罵某人某人。那次，哥哥特意上了一趟縣城，在學校一直等我上完課，把父親的情況告訴我。我聽了哥哥的話，心情變得無比沉重！
父親原是鄉鎮裏的一名老獸醫，退休在家後，領取了數年的退休金，後來，莫名其妙地，被取消了退休金。父親是一個遇事執著的人，他思想上老是想不通。他說，爲人民服務了幾十年，退休金怎麼說沒了就沒了？
經過長期的壓抑，父親最終不幸地得了精神病，而且，發作的次數更加頻繁了，也更加厲害了。
我不願眼睜睜地看着父親被病魔折磨，我決意要把父親的病醫好。那時，工資不高，每個月都是月光族。我跟妻在銀行裏把所有的錢取出來，僱了一輛小車，趕了一百多公里的路途，把父親送進了正規的精神病院醫治。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幕：父親的雙腳剛踏進醫院時，見了那麼多的醫生，父親預感不妙，便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死活不肯入院。在衆多醫護人員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把父親送進了醫院……
我久久地站立在醫院門口，不忍心把父親獨自一人留下，執意不肯離開。在家人的百般勸說下，我不情願地轉過身來，眼裏流下了兩行熱淚……
幸運的是，經過兩個月的治療，父親終於出院了。我又請了一輛小車，把父親接回了家。臨出院前，醫生囑咐我說：你父親的這種病，需要長期吃藥控制病情，千萬不能氣激他，否則，他的病很可能會再度復發。
父親回到家裏，我們儘量不讓父親操持家務，每天按時給他吃藥。吃完了藥，我們又到縣慢性病醫院，找醫生開藥。父親堅持吃藥了十數年，病情得到很好地控制。縣慢性病院的那位女醫生，也跟我相熟了。那位女醫生說：“你真有孝心，像你們這樣的人家，真是少見。我知道不少子女，得知家裏的老人患了這種病，便不理不睬。結果，不少人流浪街頭，最後悽慘地死去……”
我回答說，在過去那樣艱苦的年代，父母養育了我們，那是多麼地艱難啊！作爲子女，我們怎能袖手旁觀，忍心拋棄自己年邁的父母呢？
那時，侄兒侄女在縣城讀高中。我想，寄宿在學校裏，生活條件和學習條件，肯定比不上家裏好。於是，我把侄兒侄女接到新房來住，給他們提供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侄兒侄女也很爭氣，最後順利地考上了大學。讀完大學後，在大都市廣州找到了工作，成了家，過上了美滿幸福的生活。
當我們一家坐在老家，一起聊天時，提起侄兒侄女當年讀書的舊事，侄兒無限感慨地對我說：“叔叔是對我成長影響最大的人，跟爸爸媽媽一樣親近……”
（三）叔叔的家
叔叔原是我們老家的鄰居，我們雖然是同姓，但並沒有血緣關係。所謂“遠親不如近鄰”，我們兩家只有一牆之隔，關係極好，親如一家。我小的時候，叔叔便在鄉鎮參加了工作。我聽說，叔叔先任民兵營長，後來任副鎮長、鎮長、鎮委書記。那一年，我剛出來工作，我被分配到了邊遠的鄉鎮教書，據說，我的調令也已經填好了，只等我去領取便是了。
哥哥勸我說，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教書，多不方便！乾脆想個辦法，請叔叔去教育局通融通融，看看能否換到縣城附近的鄉鎮教書。我當時不以爲然地回答，遠就遠唄，反正我還年輕力壯，教幾年書後，再調動工作，那不是挺好的嗎？
哥哥說，你涉世不深，你太天真了！這樣一來，你就輸在起跑線上了。你知道嗎，有的人進了山區教書，便一輩子呆在那兒了。我回答說，叔叔又不是教育戰線上的實權人物，他哪能幫上這個忙呢？哥哥說，你大錯特錯了，叔叔是官場上的人，他認識的人多，門路自然就多。
最後，我拗不過哥哥，被哥哥說服了，終於上了一趟縣城，找到了叔叔，請叔叔幫個忙。叔叔見了我，心裏十分高興，他順手操起沙發旁邊的電話，打了一個電話給教育局的領導，便把我的事情解決了。
我被分配到一所全縣最大的鄉鎮中學教書，那所學校離縣城只有十三、四公里。我沒有想到，叔叔竟有這樣大的能耐，一個電話，就把我的難題解決了。看來，還是哥哥有遠見！
我第一次嚐到了權力的好處。
叔叔大小是官場之人，他的家庭條件極好，嬸嬸在藥材公司上班。從表面上看，他們家是多麼的風光。可是，我們很多時候，都是隻看到光鮮的外表，沒有看到事物的本質。其實，每家都有一部難唸的經。叔叔的家庭條件雖好，可是他也遇到了一件無法解決的家庭難事。
那一次，我去了叔叔家，剛好叔叔出差了，沒有回家。那一次，嬸嬸竟然在我的面前嚶嚶地哭泣了，唬得我慌了手腳，六神無主。
嬸嬸流着淚，告訴了我一個難言的家事。她說，他們的兒子明明，從小嬌生慣養，天長日久，養成了野蠻霸道，完全不講道理的壞習慣，他拒不聽從父母的'勸說。更要命的是，明明讀到小學五年級時，便不願上學了，每天呆在家裏，瘋狂地玩電腦遊戲，不分白天黑夜，以致一日三餐也沒有了規律。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明明脾氣粗暴，動輒砸東西，全家人都拿他沒辦法。
嬸嬸百般央求我，搬來她家居住，她說，你是一位老師，有空的時候，順便調教調教不爭氣的小弟弟。說句實話，叔叔雖然是位好人，我雖然沒有房子，可我也不想搬進去。若我住進去了，以後的日子，肯定不自在，畢竟那裏不是自己家呀！《紅樓夢》中的林黛玉，住進了賈家，她的條件多好！可林黛玉還是覺得不自在。我是一位大男人，如果長期住在叔叔家，到時產生不快，多難爲情啊！可是，叔叔有恩於我，因爲他親自出面，我當時纔沒被分到邊遠的山區任教，如今，他家裏遇到了這樣的困難，我又怎能做縮頭烏龜呢？做人，不能私心太重，不能僅從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啊！
最後，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我搬進了叔叔家。叔叔和嬸嬸樂得合不攏嘴，親自爲我接風洗塵，讓我受寵若驚。我在叔叔家一住就是兩年，叔叔家的生活條件極其優厚，應有盡有，衣食無憂。我發現，在叔叔家裏，官場上的人來來往往，很是熱鬧，我看到了一番不同的景象。
我初到叔叔家，嬸嬸便遞給我一串鑰匙，讓我出入自由。我在叔叔家住了一段時間，也許是伙食太好，我竟然漸漸地長胖了……
叔叔的兒子，名叫明明。我聽叔叔嬸嬸說，爲了幫助明明的改變壞習慣，引導他走上學習的正途，請了不少家庭教師，最後，一個個被明明找碴轟走。這不免讓我帶了幾絲隱憂，我能轉化好明明嗎？
明明果然是一位極其頑劣的小孩，我第一次在他房間跟他見面，他便在我的臉面上，晃動着一雙奇臭無比的襪子。我猜想着，明明想激怒我，讓我知難而退，打退堂鼓。見此情景，我不動聲色，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慍不怒。明明見我如此，只好作罷。
在我看來，明明是一位非常聰明，非常靈氣的孩子，小小年紀，喜愛電腦，甚至達到了癡迷的地步。那時候，明明以比爾蓋茨爲榜樣，鑽研電腦，啃起了厚厚的電腦編程書本，甚至能夠編出一些簡單的電腦程序。
我語重聲長地對明明說，能夠鑽研電腦，這是好事，可是，其它科目沒有學好，也很難有較大突破。現在是打基礎階段，一定要用心學習，先把各科成績搞上去，纔是最主要的。
在那兩年之中，我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克服了無數困難，極力幫助明明改變壞習慣。爲了跟明明建立深厚無間的感情，把他培養成開朗上進的個性，我拉下了自己師道尊嚴的架子，把明明當作親弟弟來看待。我跟他同睡在一張牀上，跟他一起嬉鬧，一起聊天，一起玩電腦遊戲，一起打撲克，一起打乒乓球，一起在籃球場上飛奔，一起吃飯……漸漸地，明明打開了緊閉已久的心扉，願意跟我一起交流，願意跟我讀書學習……最後，明明走出了生活的陰影，變成了一個陽光帥氣的少年。當然，我在叔叔家裏，也有意外驚喜的收穫。我拜明明爲師，跟他學會了電腦操作。從那時開始，我便開始用電腦寫作，把自己寫的文稿，存在郵箱裏。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叔叔家雖好，可我有了自己的家。我完成了自己肩上的任務，搬出了叔叔家，住進了我自己的小房。叔叔嬸嬸見我要搬走，心中萬般不捨，對我千恩萬謝，囑咐我要經常來家裏坐坐，不要忘了這個家……
多年以後，明明考上了廣州某大學，專攻計算機。畢業後，在廣州某計算機公司供職。現已爲人父，回想起當年的情狀，明明無限感慨地說：“從內心上講，我十分感謝，你這位特殊的哥哥老師，沒有你的幫助，哪有我今天的成就……”
“你當時是多麼的頑劣！害得哥哥想盡了辦法，吃盡了苦頭！呵呵！”我笑着回答。
（四）岳母家
在四個家中，最令我牽掛和放心不下的，是岳母家。
我跟妻在戀愛時，岳丈在意外事故身亡。算起來，我生平僅見過岳丈兩次面。第一次，是我上門提親的時候，見了岳丈。岳丈正當壯年，身材不高，但身體極其壯實，滿臉鬍鬚，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我第二次見岳父時，他已經靜靜地躺在木板上，再也不能開口說話，含恨地離開了人世。
岳父共有五個子女，三女二男。妻的年紀最大，爲長女。岳父走後，妻家失去了頂樑柱，全家陷入了極其的哀傷之中，岳母整天哭哭啼啼，一雙眼睛，總是哭得紅紅腫腫。不過十來天光景，年僅四十來歲的岳母，頭髮幾乎全變白了。在那段最爲艱難的時間，我走進了岳母家，全力幫岳母打理家務事，在田地裏搶收農作物……
俗話說，禍無單行，福無雙至。在岳母家遭受重大打擊的時候，縣裏盯上了岳母所在的村莊，規劃要徵收整座村莊，興建一個大型的農貿市場。縣裏說幹就幹，立即行動起來，對整個村莊進行拆遷。開始時，大部分村民不肯簽字，政府便派出了拆遷工作組，百般做村民的工作。岳母心疼地說，五六百平方的房屋土地，才值五六萬元，我怎麼能簽字啊！最後，只剩下五六戶村民沒有簽名。我好心地勸岳母，算了吧，既然大部分人家簽字了，我們也簽字吧。我想過，如果我們不簽名，跟他們一樣，到處上訪，您想想，要花費多長的時間和多大的精力啊！而且，最後不一定能夠得到合理解決。在我的勸說下，岳母終於答應簽字了。
整座村莊被拆下了，滿眼是一片狼藉的廢墟。那時，岳母身體極其虛弱，小舅子們年小，岳母見那些被遷下來的廢舊木料沒有收拾，很是心痛。我得知情況後，每天放學後，便趕到岳母家，二話不說，捲起衣袖，從廢墟堆裏扒起了一根根粗大的木頭。天氣悶熱，我揮汗如雨，全身溼透，落日的陽光，像一位喝醉了酒的老人，臉漲得紅紅的，腳步虛浮，歪歪斜斜的，我肩扛木頭的挺拔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那些村民見我如此勤快，如此吃苦，紛紛向岳母豎起拇指，誇獎我說：“你家女婿，比親生兒子還要好！你真好福氣！”
拆了舊屋，岳母家要在新址上建新房。我在縣城找了熟人，請人幫忙畫了建房的圖紙，親自找來建房的師傅，一起商量着蓋房子的事。那時候，放學後，我便匆忙地往建築工地上趕去，及時察看新房的進展及質量情況……
大半年後，一棟四套的新房終於搭建起來。喬遷新房時，我與妻湊錢，買了一套漂亮的實木沙發送給岳母……
那時，小姨子面臨初中畢業。她悄悄地對我說：“姐夫，我想報考師範，報讀音樂專業。”
我知道，小姨子在學校一向喜愛文藝活動，她向這方面發展，我自然要大力支持。那時，我已經在教育局機關工作。於是，我親自帶着小姨子，登門拜訪了縣重點中學一位專業音樂老師，請她盡心輔導小姨子一段時間，專心學習一些音樂基礎知識。小姨子經過努力學習，在面試時，果然不負衆望，終於順時過關，考進了師範學校。後來，她讀完師範，成爲一位音樂教師。
正當岳母家的形勢漸漸好轉的時候，不料，一場變故，又把岳母家打入絕望之中。岳父走後數年，岳母日夜思念岳父，悲傷過度，哀傷不已，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有一回，岳母說，她想知道岳父在另外一世界生活得好不好，她想問一次神。在岳母地再三央求下，我帶上岳母，趕了數十公里車程，到外地找了一位，據說頗爲靈驗的神棍大師問神。剛進神棍大師的家門，還沒等我開口，岳母便淚如泉涌，失聲痛哭，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那位神棍大師見了，不用問神，也猜到了八九份了，我心裏只好無奈地嘆息一聲。
岳母終於病倒了，我跟妻把她送進了醫院。各項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沉痛地告知我們：從各項檢查的數據來看，病人患的是尿毒症！
我們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簡直是平地裏一聲驚雷，驚得目瞪口呆。我們知道，尿毒症是一種嚴重的疾病，不少人患了這種病，往往弄得家無寧日，傾家蕩產！
我不相信縣醫院作出的結論，僱了一輛車，專程把岳母送到市級大醫院重新檢查。我焦急地等待着，各項結果出來了，與縣醫院的檢查結果無異！我的頭腦“轟”地一聲，幾乎暈了過去！
從那時起，每隔三、四天左右，我便要陪同岳母，前往市醫院進行血液透析……看着消瘦的岳母，和一臺臺冷冰冰的透析機，我的心情變得格外沉重。
岳母的體質一天比一天差，我跟妻萬分着急。聽村裏的老人說，某鎮某村有一位郎中，有一種草藥，能醫這種病。我與妻不顧路途遙遠，有時頂着炎炎烈日，有時住冒着悽風苦雨，前去偏僻的鄉鎮求藥。每一次拿到藥後，我付給郎中一百元……
我見岳母的病勢沉重，不見好轉，便對小姨子小舅子們說：“你們要儘量多陪陪母親，多盡點孝心……”
數年以後，我們花費了無數錢財，想盡了一切該想的辦法，可是，我們還是沒能留住岳母的生命。岳母在油盡燈枯的最後一刻，已經不能言語，她把最後的一眼，停在我的身上。我知道，這是岳母的臨終託咐，那生離死別的場景，就像劉備託孤給諸葛亮一樣。岳母知道她身邊的子女年幼，在成長的道路上，需要我的大力幫助和扶持，她把全部的希望寄託給我，把最後一眼停在我的身上。我淚流滿面，拼命地點頭。岳母見狀，終於合上了雙眼。我們跪在岳母的身旁，放聲痛哭……
岳母靜靜地躺在牀上，她緊閉着雙眼，穿着一套黑藍相間的壽衣，手裏緊握着一疊賣路錢，頭頂上的那盞長明燈，忽明忽亮，悽慘地照着她，通往陰風四起的黃泉之路……妻哭得死去活來，我強行忍住內心的悲痛，勸慰妻：“娘已經安靜地去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要節哀順變，保重好身體！娘也不想看到我們悲傷的樣子！你看，她去得那麼安詳，那麼寧靜。也許，對她來說，這是最好的解脫，她奔向了另外一個世界，那兒沒有痛苦，沒有悲傷……”妻見我如此說，心中似有所悟。她止住了哭聲，可她美麗的臉頰上，依然掛着兩行淚水，一滴一滴，跌落在地……
岳母走後，我跟妻盡心盡力地罩着弟弟妹妹，每到開學時間，我親自爲弟妹們繳費註冊；逢年過節，爲他們買衣購物，我們全力撐起了一個特殊的家。妻的大弟讀完技工，在廣東南海某企業工作，要繳交一筆城市增容費，我們給大弟奉上一筆錢。可不過數年，企業倒閉，大弟下崗。我們勸大弟回家擇業，爲他找了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並親自張羅着，爲他舉辦了風風光光的婚禮……
如今，妻的弟妹均已成家立業，看着他們一個個，過上了甜蜜幸福的生活，我和妻的臉上蕩起了久違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