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兄散文

吾家小兒，八歲，到了入小學的年齡。這個階段的孩子對新鮮事物特別敏感。偶有一日，我正坐在沙發上悠閒自在地看着紀錄片《走遍中國》，他蹦跳着來到我的面前，若有所思地問我：“爸爸，你能說出哪個東西是圓的，哪個東西是方的嗎？”我當時正看得盡興，而“無暇”及此，稍一片刻，他面露正色對我說：“問你話呢？爸！”兒子的追問讓我回過神來，收斂心緒，端詳着兒子稚氣、可愛的臉龐，認真地告訴他：“鄉下爺爺家吃飯用的八仙桌是方的，可是一旦家中有客人，八仙桌容不下時，爺爺和奶奶就會從裏屋擡出一張圓臺。你看這一方一圓，完美配合，都在其中了吧？”兒子一聽，會心一笑，滿足地走開，塗鴉他的.幻想畫去了……

可是此時的我，被兒子一提及，心緒飄蕩，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在書房的抽屜一角，默默着安放着兩枚銅錢，外圓內方的“孔方兄”，我已經忽略它們好久了。那是我的爺爺和母親在我成長的不同階段“送”給我的，那時年少無知、青澀輕狂，不懂、也根本不想去搞懂爲何兩位至親會“送”我同一樣“禮物”。

那年，十歲。童年玩伴間興玩“洋片”（一種印刷有動畫人物或小說人物的小卡片），可是家境貧寒，難以向父母開口討要零錢購買。可是內心深處卻又十分想念，於是小腦瓜一轉，想到爺爺每次到集市上賣菜，都會把一些角票放在牀頭的一個小方抽中。那個春日的清晨，蟄伏了一冬的昆蟲喚醒了睡眼惺忪的我，而爺爺早已起牀，爲我準備清粥。我躡手躡腳地走到爺爺的牀前，輕輕抽出木片，慌亂中拿了兩元角票塞進了褲兜。若無其事地下樓，吃粥，爺爺送我出門，上學……

事過一天，第二日的清晨，我正想揹着裝有前日購買的“洋片”的書包興致勃勃地上學，臨出門前，爺爺照例送我。隨後，摸索着從褲兜裏掏出一個“錢包”（其實是一個尼龍袋，爺爺平時用它來裝錢），掏出了兩元角票，塞在了我的手心，關切地說：“上學路上，在小店買點吃的，別餓着。”並且在“錢包”的一角，“恭敬”地取出了一枚當時我不曾見過的“外圓內方”的銅錢，又“鄭重”地塞進了我的褲兜。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若有所指地說：“有圓有方，有圓有方……”

懷揣着這枚銅錢，我心神恍惚、略有不安的度過了一天……

當年，二十三歲。懵懂少年在經歷了歲月洗禮之後已成青澀小夥。初入職場，參加工作。父母省吃儉用，爲我買了一輛超萬元的摩托。那日清晨，我意氣風發，挺胸收腹，油門一鬨，正想上路。母親從裏屋疾步衝出，在鑰匙扣上爲我栓上了一枚銅錢，並再三叮囑路上小心。那年的我哪還顧及這些，啓動、加油門、“瀟灑”上路……可是因初次駕馭，車子性能不夠了解，一遇前方複雜路況，我心慌，油門反而轉得厲害，結果車倒、人翻。等“塵埃落定”，我起身，伸頸扭腰，感覺無事。慶幸的同時，扶起摩托，定眼看見車鑰匙上拴着一枚“順治通寶”的銅錢。

以後的每一個開摩托上班的日子，我都會轉動拴着銅錢的車鑰匙，如有母親再三叮囑般安全上路……

如今，已過而立之年。兒子的觸發激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終於明白，當年爺爺的一個小小舉動，其實承載了他對於我大大的期望。“有圓有方，有圓有方……”，爲人應該要像“方孔”：方正、正直、有原則、很自信；同時又要像“圓形”：學會寬容、諒解、懂得變通。而母親在我臨行前的疾步、栓銅，其實是她的一種美好祝願：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生命中感謝有親人、摯友的陪伴，回憶“孔方兄”的往事，對於我而言，又成長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