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領弟弟闖關東散文

1959年我在膠東老家初中畢業時，因家庭出身不好，遭到了一次政治打擊，把我對人生的理想打得粉碎！於是我對父母說，我要離家出走！不能給兒女以呵護的父母，終於同意讓我帶領小學畢業15歲的弟弟，一起投奔在佳木斯市的表哥處。

離開家鄉是在一天夜裏。在全村家家熄燈一片沉寂中，我家的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和弟第做賊似的溜出門外，腳不敢出聲地上路了，要步行50裏到縣城乘車。當要離開村街時，回頭一望，父母、兄嫂，還在門前默默目送我們離去。我的心裏一酸，想到此一去，不僅要離開生死相依的親人，而且前途難卜，便陡然生出一種淒涼的情緒，淚水便潸然而下。出村後，我懷着一顆卑微的靈魂，帶領弟弟默默行進在離鄉路上，心裏想：我的'同學和朋友們，知道我不辭而別逃離家鄉時，將作何種議論？那時我真切地希望他們能夠理解我，無論我走到何方，無論命運把我拋向哪裏，他們都能以深切的目光注視我，像天上的星辰一樣，照亮我的前程！

記得我們是8日2月到達煙臺的，一個初進城市的農村孩子，立刻被那眩目的繁華與噪雜搞得暈頭轉向，在那林立的高樓擠壓下，說話都不敢大聲了。我小心翼翼地向人問路，終於從汽車站走到了船站。那時，因海上風浪過大，已經3天未通航了，船站已客滿爲患，到處都是涌動的人流。還好，聽說當天晚上有兩艘船開往大連，一艘客輪，一艘代客輪的貨輪，可把滯留的旅客全部運走。我們找到售票處一看，我的天！一溜長蛇陣排出百米遠，我們好不容易排到售票口，雖然只買到兩張乘貨輪的船票，也感到心滿意足了。

可當晚上要上船了，卻發現兩張船票丟了！這真是一場悲劇，我們剛剛看到前程中的一點亮光，無意中卻又邁在了地獄門前。

當年山東爲控制人員外流，凡在煙臺乘船北上，必須憑證明購票。我的證明是去學校假稱到東北探親開出來的。弟弟的證明是我求同班同學楊玉連以同樣的辦法開出來的。購完船票後證明被蓋上“票已購”就失去作用了。丟票使我們六神無主心驚膽戰，無奈中我們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售票員身上。我們重新來到售票口，遞上證明，說明原委，苦苦衷求那位女售票員再賣給我們兩張船票。可能那女人看我們滿面淚痕，特別是未成年的弟弟哭得真切，動了惻隱之心，終於大爲開恩地爲我們補了兩張票，還一再叮囑說：“要小心點，不要再丟了。”至今回憶起這段往事，我對那位不知姓名的女人，仍然滿懷感激之情，也因此對煙臺這個城市，在我這遠離故鄉人的心裏，永遠留下了一絲溫暖。

當我們乘上那般貨輪剛出港口，便領教了大海的威嚴。那巨大的貨輪，就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柳葉，被海浪拋來拋去，使乘船的旅客十有八九都暈船嘔吐起來。我雖然是生長在海邊的孩子，卻是第一次乘船跨海，照樣搜腸刮肚，把腹內故鄉的五穀雜糧全部打掃得乾乾淨淨，以至到了大連，還覺天轉地旋，有車不能上，在車站廣場整整躺了一天。後來我常想，那次暈船，是大海對我叛逆行爲的懲罰，是把我“淨身”驅逐出故鄉的大門！

星移斗轉，不覺我在北大荒已度過了50多年了，如今我們兄弟二人，已是名符其實的闖關東的山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