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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哪兒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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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不知道啊,我是在車上看那個伏在阿婆肩上呵呵笑的小娃娃,看走了神,坐過了站,所以等我下車的時候,我已經錯過了老遠,老遠。

我這是在哪兒散文

我的帆布鞋真給力,輕快得把老遠都變成了一會會。只是這條貫穿整個村莊的唯一一條沒有鋪水泥的土巷子,已經是狗狗的地盤,可是我不怕的,它們單單隻用狐疑的眼神看我,它們肯定腦袋轉地不快,沒來得及想清楚自己的疑惑,再想要不要追逐,而我已經要走到了盡頭,盡頭是寬寬的原野,不是我姥姥家,我竟還走錯了衚衕。

等我遊蕩到姥姥的家門口,有表姨認定我後,衝我招招手,她穿着厚厚的卡其色棉服,觸到我的手的卻是冰涼,我的棉布襯衫藏匿了我一絲髮辮,我的手暖烘烘,是不是因爲我趕了那麼遠的路?

我丁點兒也不怕,放在以前,我定怕那滿屋子咿咿呀呀的人,可是現在我戴着漁夫帽,穿着帆布鞋,就敢大搖大擺,只是我去了走廊,他們隔着玻璃如同看奇異的風景,七嘴八舌地議論,議論這個衣着單薄略古怪的女孩。在他們眼裏,我是我的妹妹,身體發育,和氣質感官遲緩在十年以前。所以戴着圍巾的阿婆,逡逡巡巡地誇讚:“真秀氣。”可聽到那25的年齡,驚駭裏要多出一些疑竇,皺着眉改了語氣:“也太秀氣些。”

我儘管摘去揹包、帽子,等着媽媽嗔怪我,她會用“你都小三十的人了”來開場,聽得我笑肌痙攣。一切都有什麼關係,我心底還興沖沖想着買一塊滑板。很快啊,他們就都走了,他們要去參加一個鄉村的儀式。我也是來參加這個儀式的,只不過我不用和他們一起出發。

女主角也跟着一起走啦。你們是不是要跟我抱怨,我怎麼都沒讓你們看一眼,就把她寫走了。我纔沒那麼壞心眼。我來仔仔細細說說看:她和我同年,長着圓圓臉,白淨得稱膚如凝脂也不過分,穿了一身毛呢料的紅衣黑袖的貼身長衫,把豐腴美好的身形修飾得恰好,長髮束在腦後,腳上是黑色高跟鞋,鞋跟上有個金色的心形,和她耳垂上、脖頸間的金飾搭配得宜。她是今天的準新娘,我的表姐,今天是她訂婚的日子。而她訂婚的對象,是我的七八年前就相識的高中同學。

我總是爲此覺得奇怪,七八年前我肯定不知道他會和我的表姐相識,這種絲毫沒有預兆的事情,發生地讓我覺得不真實。我竟那麼在乎自己的想象,逾過了現實。然後我寧可覺得自己夢遊般,迷迷糊糊睡不醒,繁華也都成了掠影,所以這天一定是個夢境。

媽媽、表姨、表姐,還有我沒來得及認清的人,稀里嘩啦一陣子就都去了男方的鎮子,家裏剩下姥爺、姥姥、舅舅、舅媽和我。我哪裏知道他們的心境,他們只是認真又忙碌地打掃着屋子的邊邊角角,一丁點兒灰塵都不放過。我勤利利幫着姥爺刮地,姥姥卻是喊我去切芹菜做飯。只是沒等大家把我做的飯吃完,就有街坊、本家的姥姥、妗子來幫忙了。

這種匆忙,似曾相識,有一種逼近的肅殺,憶起來自己也要驚駭,爺爺離世的清晨也有這樣的味道。原來“紅白喜事”的說法,不是沒來由,婚喪嫁娶,無疑都是家庭一員的剝離,那這些曾與之朝夕相處的家人,心中的況味幾何?

等我收拾完碗筷,三三兩兩的聚來的本家、街坊,已經各司其職,熱熱鬧鬧地開工了,這邊呼着要個盆,那邊喊着拿罐鹽,那一捧捧摘好的芹菜,煮好的粉條,洗好的鮮肉,都成了姥姥、妗子們手起刀落裏的餡兒沫,她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着,十五斤肉、五斤粉條、四十五斤芹菜,如同韓信點兵,熱熱鬧鬧的喜慶全在那鼎沸的刀切案板和嚷嚷裏。未幾,她們就鳴金收兵,齊刷刷撤離了戰場,輩分小的妗子各回各家,姥姥們則留下來喝茶。

姥姥們圍着桌案,喝茶嗑瓜子的片刻,姥爺一一給我介紹,這是三姥娘、這是五姥娘、這是六姥娘,沒等我一一稱呼,她們各自端起的長輩的姿態裏,已經默許了我的敬畏,那個五姥姥塌着眼皮瞧我,說:“別和孩子嘮了,這麼多東西,她哪裏分得清。”我則只管笑給她看了。

人越積越多,很快湊起了牌局。這儼然沒有我的地盤,我竟躲進姥姥的臥室,趴在枕頭上,下頜枕着手背睡着了。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的,一點不知道,只是意識到她嘟囔着:“怎麼這樣就睡着了。”給我蓋了牀被。這樣睡真冷呢,我翻身起來去西屋尋她們,才覺得更冷,轉念想想,八成因爲尿急。表姨就拉着我去她家撒尿。

表姨是我的幼兒園老師,小時候從來怕她,卻也親近。被她牽着去撒尿,大概該是幼兒園上演的戲碼,故伎重演不是親切?表姨趕着回家該比我的尿急,因爲家裏有人在等她。

等表姨的是表姨夫,幾乎失去了一切行動與表達的自由,幾近植物人,現如今在表姨的照料下,意識清醒,有面部表情,左手可以活動。只是像個大嬰孩般躺在牀榻上。我總是對這樣的表姨夫有莫名的親近,倘若放在以前,他是銀行的高管,身材魁偉,我覺得陌生又畏懼。可是現在呢,我多麼有優勢,我只要若無其事地和他打招呼,笑容燦爛地向他問好,心裏的芥蒂就可以隱藏到不見蹤跡。以前表姨夫對我也是一樣吧。強者對弱者的同情和友好,是有多麼輕易,而弱者是不是也知道?怎麼會不知道呢。

表姨夫衝着我使勁兒眨巴眼,那是表示認識呢。表姨給我去倒水的時候,表姨夫衝我用左手可勁兒指西牆,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只好走到他身邊,他用左手抓着我的右手手腕,指向西牆,那裏是張毛爺爺的'畫像。正當我手足無措時,表姨進來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說她去市政府那邊工作了,是吧?你還記得啊,腦袋真是好用了啊。”

表姨夫用力點頭,咧嘴有了得意的笑容,我的右手腕獲得大赦。

表姨拎了一袋錶姐訂婚的糖果放在桌上,我們邊吃邊聊,而執意要坐起來的表姨夫,斜倚在牀頭上,聽我們閒聊,這真是個有趣的過程。表姨夫示意表姨,他也要吃糖,表姨便剝好一塊放到他嘴裏,很快他便吃完了,再要第二塊,還要信誓旦旦地伸出右手的小指,表示最後一塊。當很多塊最後一塊都被表姨夫吃到嘴裏後,表姨要裝作很生氣般訓斥他,他才作罷。神經不靈敏的面部,時不時露出淘氣般的笑意。

“真要像哄孩子一樣才行,我做夢都夢到他變成了一個大娃娃。”表姨略帶調侃的語氣裏,讓我想起去年路遇她,她在單車旁淚如雨下。

表姨曾是幼兒園的老師,雖然面相並不溫柔,可是對孩子們總是和氣,教過我疊紙、畫畫、做操、講故事,就是在她的這個家裏,六七歲的我還教過她用黃豆和黑豆粘圖畫,她熱愛她的教學,像她窗臺上那個用碎紙疊插的筆筒,雖然落滿了灰塵,可是卻像是雜物中最鮮亮的顏色。

“興龍去海南了,爲了搭飛機在濟南等了一晚上,沒等到就和同學一起租車去了北京搭飛機。”表姨口中的興龍是她的兒子,正在讀航空學院,未來的飛行員,去海南學習,結束後還要去國外實習。

表姨的話沒等說完,表姨夫已滿臉苦痛,皺起的皮膚和痛惜的眼神,都在表示對兒子的愧疚和擔心。我這才發覺,表姨夫除了平靜就是哭和笑。原來我們情感的表達可以簡單成這三個面部表情。人生也就簡單很多了吧。

興龍以前是公子,心地善良、長相帥氣,還有些不諳世事的猖狂。可是表姨夫一倒下,他似乎瞬間變得老成持重,我知道他哭過,可是哭完之後,這個白麪小生就成了面容堅毅的男子漢。

表姨得知我出國的意向,拿出興龍考的雅思證書給我看,上面的照片,瘦得只有骨骼的輪廓。

“你看着孩子,以前還有個孩子樣,現在一臉疙瘩,瘦成這樣。”表姨嘀咕着。

“男子漢,細皮嫩肉了就沒了男人氣概。”我裝作不明就裏地調侃。

表姨夫遠遠伸出一個大拇指,表示贊同。

不知道我們這樣聊了多久,時間竟過得飛快,我自己也驚訝於我有和諧這裏氛圍的能力,我們都覺得歡快,儘管心底不知藏起多少悲傷。可是生活不就這樣嘛。

妹妹是和小姨一起來的。我躲在表姨背後和妹妹玩鬧,我們太沒有距離,連姐姐妹妹的角色也玩沒了。妹妹跑到表姨夫牀榻前,被認識。表姨夫有些愣神。妹妹長得太快了。

表姨夫無論如何不會相信我已經二十五歲,他伸出小指和無名指,又伸出一隻拳頭,然後使勁晃手,向上斜視的眼神裏,都是我們欺他腦袋不好用的不滿。可是妹妹的出現,讓他晃了神,他要依靠妹妹這個座標,來重新認識我的年歲。

妹妹好不客氣,吃了三個煮蛋、好些糖,等媽媽來找我們時,我已經穿着表姨的大紅襖蹦蹦跳跳好久了。我和妹妹回姥姥家去。

我們越過烏壓壓的人流,跑去姥姥的臥室試衣服,妹妹對我給她買的淺藍底白碎花的襯衣非常喜歡,卻當真討厭自己已經炸窩的髮型,嚷嚷着去理髮。所以我和妹妹勢必要完成一次越獄,而媽媽忙得根本沒有精力管我們到底怎麼跑出去,我們只要說去理髮就好啦。

天氣真冷,還有我好餓,我貌似從早上到晚上只吃了兩個燒餅,那幾十斤幾十斤的餃子,我連味道都沒聞到呢。妹妹倒是有三個煮雞蛋在肚子裏哄她。還好路經小商店有烤腸賣,一人一支,我把自己的吃完,見妹妹的還剩一口,眼巴巴瞅着她想吃,她倒是遞給我,我又拒絕了。

妹妹說:“本想假裝給你,等你伸嘴巴過來,立馬填到自己嘴裏的。你怎麼又不吃了?”

聽妹妹這麼講,我又要吃,她果真填到了自己的嘴裏。

我們穿過夜色,碰到了媽媽的同學,一位長得蠻好看的叔叔,他正在自己的店鋪前工作,見到我們會靦腆地打招呼。

理髮店就在小學旁邊,以前表姨教孩子的幼兒園也在裏面,妹妹說:“這個小學和我們的中學一般大。”

這座小學的西北角有個小花圃,花圃里長着一種夏末結果的花兒,我大搖大擺地跳進花圃,對着“禁止入內”的牌子耀武揚威的時候,妹妹還有五年的時間才走到這個世界。

而學校旁邊的理髮店,也是我小時候剪頭髮的地方,我從來討厭剪頭髮,確切點說,小時候是被剃頭。不懂事的時候,只要見到理髮師的白大褂,我立馬哭號,爲此媽媽趁我睡着的時候,立即抱去理髮,理髮師好不容易逮到這樣的機會,一定會遵從媽媽的意思,把我的頭髮剃光光,這樣下一次理髮的劫難就會離我遠一些。可是經常是我半路醒來,死活不再理髮,只好頂着“陰陽頭”抽抽搭搭地表達我的委屈。

理髮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洗頭痛苦,被電推夾住頭髮更痛苦,被人按着腦袋這邊那邊最痛苦。事到如今,我仍然痛恨別人碰我的腦袋,非常。尤其是別人單單把它當成一個腦袋的時候。

當我這些思緒像大片大片的雲朵嗚嗚洋洋堆積而來時,小理髮店的熱浪已經撲面了。理髮師還是那個理髮師,好像近二十年都被關在了門外,以踏進來就是從前。只是她早就不認識我了。

已經有人先一步等在那裏,我和妹妹只好擠一起坐一張椅子看電視,電視裏是隋唐英雄傳,劉曉慶正返老還童般演着一位少女,那明亮的聚光燈下,她還像我小時候時那麼明豔,看吧,穿越時空的又不單單是我自己。至於我身邊的大孩子,我的妹妹,我們可以忽略啦。

在我們前面的是個小女孩,三四歲的模樣,有着像我小時候一樣的短髮,只是她比我乖太多了,又那麼容易被哄騙。

“理完髮就漂亮啦,漂亮到你爸爸回來都不認識你啦。理完髮我們就能留小辮兒了,可美啦……”

小姑娘的奶奶一面配合理髮師扶着小姑娘,一面念魔咒般,把小姑娘念得老老實實的。我完全震驚了。直到那電推在小姑娘的後腦勺和脖頸上一卡一卡地夾頭髮,小姑娘觸電般一抖一抖的時候,我覺得革命要暴發了,只可惜小姑娘只是在嫩白的小臉上紅了個小圈圈,還是老老實實坐着。我開始對她肅然起敬了。什麼時候隱忍都值得欽佩。

我沒有看太久的劉曉慶,妹妹的鍋蓋頭非常簡便,然後我們手拉手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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