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鍋造假散文
背鍋，顧名思義，就是背上揹着一口鍋，在沁河縣賈后莊的方言裏就是駝背的意思，也特指一個七十二歲的老漢賈德才。外面人問起賈德才來，村裏很少有人知道是誰，但若是提起背鍋來，聲名赫赫，如雷貫耳，老少皆知，無人不曉。
賈德才七歲上父母雙亡，成了孤兒，靠吃百家飯長大成人。他在1968年當上了工程兵，在國防施工中受了重傷，被砸傷了腰，從此成了駝背，三年後復員回到賈后莊當了農民。由於他身材瘦小，面貌黝黑，站立的時候是個駝背，走路的時候是個瘸子，看人的時候是個斜眼，說話的時候是個公鴨嗓，因此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跟他，他只好單身一條過起了孤獨的生活。
賈德才天生聰慧，心靈手巧，天賦之才，模仿能力特別強。他學起鳥叫、驢叫、狗叫、豬叫，真假難辨；模仿老婆哼、媳婦吵、小孩哭、姑娘笑，不差分毫。不管什麼營生，只要叫他一過眼，很快就能順利仿造。有人請他喝了名酒茅臺、五糧液，打賭說他肯定仿造不出來。結果不出五天，他勾兌出來的酒與茅臺、五糧液口感一樣，讓品酒行家也分辨不出真假，打賭人只好遵守諾言，在賈德才面前頭朝下轉了三圈。
從此後，有些家庭困難的人爲了招待貴客時裝裝牌面，就拿着回收的名酒瓶來央求賈德才仿造假酒，賈德才是個軟心腸，來者不拒，熱情幫忙。後來他爲了便利仿造，就自掏腰包購置了幾個必要設備，回收了一些名酒的原廠包裝。市場上時興什麼酒，他就會造出什麼酒，讓人喝起來與正宗酒沒有什麼區別。久在河邊走，難免要溼鞋。消息傳到了縣工商局，他被沒收了所有的設備與包裝。根據刑法第一百四十條解釋：“生產者、銷售者在產品中摻雜、摻假，以假充真，以次充好或者以不合格產品冒充合格產品，製造假酒不夠5萬元的量刑根據刑法規定，不構成生產、銷售僞劣產品罪，按照產品質量法處罰即可。”縣工商局局長念他是個退伍殘疾軍人，不以謀利爲目的，屬於幫忙性質，就既往不咎，批評教育他說：“造假酒是嚴重違法的，以後絕對不能再幹了。所有的造假都違法，當然了，幹冥貨生意造假不犯法，造真就犯法，經營冥貨應該除外。”賈德才聽了，跪在地上給工商局長磕了個響頭說：“我迷上了造假，把造假當成了最大的快樂，一天不造假，就兩手發癢。感謝局長給我指出了一條不犯法的造假門路！”
賈德才本來對冥貨紙紮之類一竅不通，爲了滿足自己造假的愛好，就背起了鋪蓋卷外出尋師學藝。他四處奔波，八方打聽，最後落腳到了河北省趙縣，跟一位德高望重、技藝精湛的紙紮大師拜師學藝。
紙紮的內容很是豐富，廣義的紙紮包括彩門、櫺棚、戲臺、店鋪門面裝璜、匾額及扎作人物、紙馬、戲文、風箏、燈綵等項。狹義紙紮主要用於祭祀及喜喪習俗活動中所扎制的紙人、紙馬、搖錢樹、金山銀山、牌坊、門樓、宅院、家禽等焚燒的紙製品。凡是生活中能夠見到的東西，都是紙紮的對象。在長期對自然和生活的抗爭中，人類創造了一種能安慰悲傷、調解消極感情的方式，即用祭祀來供奉先人，用喪俗形式來悼念死者。近代民間，“喜喪”的形式比較流行，這是人們對喪事處理的`又一新的樣式，它不象以往的只是單純信仰鬼魂，而是更多地注重人生的觀念和情感的表達。
作爲一門古老的藝術，紙紮製作工藝十分複雜，做一件作品，首先要構思好，再按構思設計製圖。紙紮的用料也很講究，扎骨需要精選竹篾或上好的玉米、高粱秸稈，裱糊則需要紗絹以及各色彩紙。一件紙紮品，必須集篾編、剪紙、裱糊、繪畫、雕刻、裁縫等工藝爲一體，須經拓面模、做篾身、糊紙、噴繪、外形裝裱等多道工序。做紙紮不是扎個架子糊層紙就能了事，它涉及到了各個方面的知識，要求紙紮藝人必須具備素描、色彩、文化知識、民俗民風、建築等綜合素養。選擇什麼材料，擺什麼造型塑造人物都是很有講究的，它的每道工序都不簡單，就連簡單的配色和描繪也相當地考驗技術，花卉、動物、人物等怎樣配色、如何去描繪都需要眼力和功夫，它體現着紙紮藝人的美學素質。
由於賈德才秉性聰慧，再加上刻苦好學，在學藝過程中，一步一個腳印，三年後就完全掌握了獨立製作紙紮貨的全部工藝技能。他扎的戲臺、綵船、龍燈、房屋樓閣，形態各異，惟妙惟肖。他扎的各種動物能張嘴合嘴，眼珠能轉，尾巴能搖，使人讚不絕口。他扎的各種人物的頭會眉眼亂動、前俯後仰，手腳靈活，酷似真人，令人嘖嘖稱奇。他的人物作品多出自古典名著，如《西遊記》中赴西天取經的唐僧師徒；《紅樓夢》中的金陵十三釵；《水滸傳》中的一百零八將；此外還有民間傳說中的八仙以及戲曲《花木蘭》、《白蛇傳》、《打金枝》中的人物。一個個人物栩栩如生，彰顯出了傳統文化特有的情趣之美。
賈德才學徒三年期滿，又給老師傅效了兩年勞，就辭別師傅返回家鄉，在賈后莊的大街西頭開了一家“造假壽貨店”，生意甚是興隆。有關部門對他公開宣揚“造假”二字非常反感，勒令他改名，他就定名爲“賈造冥貨店”。後來生意越幹越大，他又招了五個學徒前來幫忙，就將冥貨店升級爲“賈造仿真公司”。因爲批發業務量日益擴大，爲了聯繫方便，他就給自己印製了十分精美的名片，上面赫然印着：“中國國務院河南省沁河縣賈后莊賈造仿真公司總經理賈德才”。外地人把他叫成了賈經理，本地人仍舊叫他賈背鍋。
我假裝購買者前去採訪，只見公司的大招牌上“仿真”二字格外醒目，門前擺着一座木橋，進店要從橋上走過，橋中間寫着“奈何橋”三個字。橋的對面立着叫賣迷魂湯的孟婆紙像，店門口一左一右擺着兩個和真人般大小的紙紮童男女，正站在那裏笑咪咪地望着，似乎正在說“歡迎光臨”。一進門，就看到了貨架上擺放的冥幣、金元寶、香火蠟燭，幾個花圈整齊有序地緊靠在牆邊，旁邊還有幾個穿着壽衣的假模特站在那裏微笑迎賓。
“尊敬的客官，您需要什麼紙貨啊？”一個聲音突然從我的身後響起。我回頭一看，賈經理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我的身後。他表情沉重地說：“節哀順變，生死無常，客觀規律，辦事要緊。本公司老傳統純手工高??粱杆紙紮貨製作，200多種產品可供選擇，還可以根據要求私人定製。本店還有現代紙紮貨、花圈、大金、壽衣、白布、元寶燒紙、祭祀冥幣等葬殯用品，量大從優。剛好我們公司這幾天在搞活動，買二送一，還打八折。50公分菊花小花圈10元，殯葬布傘花圈1.8米亮底單、雙絹花圈、新創意花圈每個20元，2米雙球大球亮花圈每個30元，2米2高檔全球雙飛亮花圈每個50元，殯葬金錢搖錢樹、元寶搖錢樹每盆60元，殯葬男士7件套壽衣全套260元，殯葬女士7件套壽衣帶包裝380元，紙紮厚紙2米寶馬大轎車50元，彩印仿真大汽車120元，殯葬牛馬、大號泡沫牛馬100元，新款冥府紙樓房一套180元，全套紙紮家用電器150元，紙童男女一對100元，仿真噴繪童男女一對280元……若要全套，更爲划算，給你打五折，總計只收你888元。你若是購置一整套，我們可以免費送貨到門。您是刷卡還是現金？要是沒有帶錢也沒帶卡的話，我們這裏還可以支付寶轉賬。”
賈經理這個生意精讓我實在有點招架不住，我只好如實說我在報社搞採訪，聽說賈造仿真公司經營很有特色，因此想寫篇稿件好好宣傳宣傳。賈經理一聽這話兩眼放光，滿臉堆笑，請我上座，敬奉香茶，推心置腹，有問必答，把他過去的一切都給我不刪不瞞地說了個清清楚楚，因此我才能寫出了有關他的這些文字。
賈德才這個背鍋造假致富後，不捨吃，不捨穿，捐資25萬修建村內道路，捐資15萬興辦村內幼兒園，還堅持爲村裏比他年長並且是他長輩的老人每月每人奉獻孝敬金100元，他的這些舉動深受羣衆的好評。
老天有眼，好人終有好報。就在賈德才61歲那年，老天給他“下凡”了一位25歲的“仙女”。這位“仙女”名叫張七妹，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家裏人用盡了辦法也給她看不好。她整天瘋瘋癲癲，到處亂跑，有一天跑到賈造仿真公司就再也不走了。她整天專心致志地欣賞着各種花花綠綠的紙紮物品，和這些紙紮人物說話，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了。賈德才把她當神敬，好吃好喝，恭敬招待，還把治療“精神分裂症”的藥物暗暗下到飯菜和飲水裏爲她治療，不到一年，張七妹的精神病就完全好了。賈德才把張七妹送回她的孃家，她不到一天就又跑了回來，賴在賈德才的牀上就是不走。世間男女兩人的緣分，在外人的眼裏看起來真是有點不可思議，但是隻有身在其中的兩個人才是最最懂得對方的心事。兩個人辦了結婚證，正大光明地住到了一起，62歲的醜老漢娶了26歲的美貌妻。未出一年，張七妹爲賈德才生下了一對龍鳳胎，男孩英俊，女孩漂亮，把老年得子的賈經理高興得整天都唱。有的年輕人給賈經理開玩笑說：“槍老難開火，炮老難出膛，這一對龍鳳胎是不是‘造假’出來的呀？”賈德才嘿嘿光笑，臉上泛滿了紅光。
張七妹的龍鳳胎週歲那天，賈德才夫妻二人在賈后莊大擺宴席。宴席開始，賈德才拿出了兩個孩子的親子鑑定讓大家傳看，那些開玩笑的人一見賈德才認了真，從此就再也沒人敢說閒話了。
如今賈德才的兒女已經10歲了，男孩貌比潘安，女孩美如貴妃，個個聰明伶俐，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從倆孩子上學的第一天起，賈德才每天都堅持騎三輪車接送孩子上下學，他倍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