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安好散文

寫作是孤獨的。這種孤獨不是周圍塵世的寂靜，而是內心的荒蕪。荒蕪得像一座寸草不生的孤島，荒無人煙，環顧四周卻只剩自己獨活。

你說我是一個冷到骨頭裏的女子，表面的溫暖包裹着難以融化的寒冰。時隔這麼久，我終於能坦白承認，我是。

人生是一段旅程。相遇時有太多偶然，或許一念之差，會有故事的兩個人就這樣相隔天涯。而中間的磨合會讓我們彼此相識相知，慢慢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走到一起，溫暖相依。然後哭着別離。

你看，這就是我們的一輩子。

我曾經很認真地想過，要以一種怎樣的姿態把我們的故事搬上舞臺。我想了很久，但關於出場還是一片模糊。可是拋開出場，一切都很順其自然。後來我才明白，相遇是不容許描繪的。

我時常問你，我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我需要一個清晰的概念，我不能接受我的人生中有這麼一段混沌的回憶。你說，“也許是長時間的相處磨合，也許是命中註定，也許是，”然後擺擺手“我也不知道。”

彼時，我剛剛完成學業，習慣了衣食無憂的生活。而對於人生我有自己的理想。只是世態炎涼，我找不到實現的途徑。我就像是一個在黑暗中沉睡的孩子，猛然醒來時，是那麼急切的渴望光明。我需要一束光亮，然後順着它找到光源，去溫暖我的人生。

現在是冬季，滴水成冰的.天氣讓我突然失去了方向。我是陽光的信徒，冰冷是我難以抵擋的敵人。你擁我入懷，一點一點地溫暖我的靈魂，讓它在冰天雪地中存活。你是一個溫暖的人，有明媚的笑容，有和煦的談吐。我不安卻又理所當然地接受你給我的一切溫暖，我需要一個支撐自己活下去的依靠。

我不喜歡笑，我不知道要怎麼牽動我脆弱的神經去做出這樣一個勉強的表情。我習慣淡漠，一成不變的語氣與神情是我作戰的惟一武器，我不能丟掉。然而我卻經常見到你笑，像是一束光，只是它太淺淡。我深知它給不了我想要的溫暖，但是它能夠讓我存活，所以我選擇自私的留下來。

我答應你一世安穩，和你經營平凡的生活。你送我毛絨絨的小熊，說它是見證，一生同在。它的柔軟戳到了心田，毛毛的，癢癢的。期待光明的過程是漫長的，我分分秒秒都在掙扎。你的體貼無微不至，卻沒有絲毫影響到我對光明的嚮往。

如果你知道我是這樣子的一個人，如果你知道我只是拿你當做我達到理想的一塊墊腳石，你會不會怨恨遇到我。然後討厭，甚至憎惡我。

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夢到我抓住了一束很明亮的光，它灑在身上很暖，可我怎麼也走不動。你四處尋我，我就站在你面前，可你看不見，一個人在街角抱頭痛哭。我走向你，拍拍你的肩，你卻渾然不知，然後像發瘋一樣向前奔跑。

我被驚醒。你握着我的手，問我是不是做噩夢了。我看向你，你表情是那麼認真，急切。我笑笑，然後走向餐桌，你常常都會賣豆漿做早餐。我被寒氣包裹着，喝着溫熱的豆漿，漫不經心的問爲什麼每天早晨都是豆漿，你說喝豆漿會讓胃舒服點。你打開窗，對我說太陽出來了。

我能感受到一縷陽光照到我身上，很暖。我嘴角動了一下，你說我終於笑了。

我在瞞着你找工作。我喜歡文字，它是有靈性的，承載着太多太多的感情，我願意和它一起沉淪。你上班的時候我就在家裏寫大大小小的文章，然後一篇一篇的寄出去。現在收到了迴音。這個雜誌社條件很好，並且說如果我認真做，會很有前途。

你不過是我一個駐足點，現在我找到了下一個據點，到時候離別了。那時候的我認爲在找到生命的落腳點之前，我們會一直流離。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使我們停下腳步。

心裏有一絲不捨。像毛衣的袖口被撕破之後，那一縷毛線就會被扯不完一樣。但是這麼淺薄的感情這麼會阻擋得了我心裏生生不息的企盼。它像一簇熾熱的篝火，燒到了一定程度即使有風也不會熄滅。況且我始終相信，我們承載不了太濃重的愛。

當幾百天的悉心照顧換來一句離別時，我沒有勇氣去想象你是怎麼承受的。或者說，我當時滿心歡喜的想着去就職，根本沒有顧忌到你。你很冷靜，關切的問了一些雜誌社的情況，放手讓我走。你看着我收拾東西，我聽到你在我背後小聲嘀咕一句“你寫了那麼多人的愛情，那麼多人的故事，怎麼就不懂自己的，不懂我的呢。”我看向那個小熊，你讓我把它留給你，我點點頭。出門時，你說你不送我了，你說你祝我幸福。

這段旅程結束。從此，我踏上追求陽光，追求理想的下一段征途。

幕落。

我看過這麼一段話“曾經的往事就像是傷疤，傷疤即將癒合時會有些癢，明知道不撓會讓它好得很快，可還是忍不住抓的鮮血淋漓”。所以你看，我是忍受着侵襲髮膚的痛楚來回憶你的。可是我想到了那個承載着我們諾言的小熊。它是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了你的眼睛，喚醒了你的回憶，也讓你的傷痛深入骨髓。你把它留下，原來是用你的痛苦換給我全新的人生。

告訴我，這樣一個你，這樣一個我。我要怎麼承受。

現在的我，在事業上有所成就。追到了太陽，擁有了陽光。可是過了狂妄的年紀，我才發現自己的青春裏全是一些慘白的東西，沉重到我承受不來。那時候的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而是忽略了要感恩你的溫暖。我學會笑了。我現在會笑得很好，很幸福。

某次早餐喝到豆漿時，我突然想起，我以前經常會夜裏胃疼到睡不着，你就陪我到我睡着爲止，然後第二天的早餐就會是豆漿。可是我渾渾噩噩的，一直都不記得夜裏胃疼到這麼厲害。這天早晨喝到的不只是豆漿，還有思念，還有淚。

我多希望能夠見你一面，哪怕只有幾秒鐘的時間，讓我親口說聲“對不起”也好。聽說你後來去了上海，在那一片摸爬滾打，成就了一番事業。我的文字也被印成鉛字，傳的越來越遠。不知道你會不會看到它，看到我。

風和日麗的一天，我收到一個背面是湛藍天空的明信片，天空上有太陽，太陽照着冰凌，一點一點的融化。上面有你的名字。你說你現在過得很好，你說往事早該釋懷，你說你仍然希望我幸福，你還說我的冷應該變成溫暖了。我想回封信過去，可是你連地址都沒給我留。

其實，那句對不起說出口又能怎樣呢。知道你過得好，這就是最大的慰藉。

釋然了，這就是我們分離的路口。一輩子埋怨，一輩子自責，不也是一輩子想念嗎？落淚了。我們哭着離別。

歲月平淡了，我才明白生命的落腳點，是讓自己能夠安心駐足的地方，不在乎是否到盡頭。

那些陪伴彼此走過艱辛歲月，體驗過人間冷暖，傷害和被傷害的人們，各自珍重安好。

我們彼此錯過，亦不用再尋。

我願用餘生爲你祈禱，祈求歲月靜好。

如若有下輩子，我願做個溫暖的女子，不再有徹骨的寒氣。

而今生。

守着剩下的流年。

我們，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