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獨自行走散文

半個月亮，賊亮，瘮人。三星在巽。月明星燦，空深無垠。“三星正南，就要過年”。快要過年了，三星還距離那麼遠，不知道最後那些日子裏是不是它要狂跑一氣。現在氣候極端，變故突來，冰雪洪水兩重天，天災人禍一起來，該與天象沒有多少關係吧。否則，人類可受不了。馬路上見不到幾個人，只有路燈的精神抖摟，還讓人覺得世界是活的。仍在三九里，看不到的寒讓我不得不把背上的帽子攏上頭頂。唉，人在寒風裏，不得不護頭。

獨自行走是件愜意的事。一天沒有出門了，吃飯打掃衛生看電視睡覺，沒有感覺到多少休息的舒服。走出門把自己晾在天地間，濁氣便自然消散。看天地物事，生髮新的感覺。

路燈“嗡嗡”地亮着。它是城市的眼睛吧。白天閉目養神，夜間洞察一切。也是，白天陽光世界，人們遠眺無遮，走城下鄉，用不着指引導航。夜晚只得由燈光照耀，才方便找得到目的。燈光是被動的，只能遙望近觀，只能默默記憶，只能憤憤發恨，只能喜喜揚眉。說夜是滋生罪惡的時候，是鼠狼橫行的時候，並不全對。因爲真正的罪惡都是在黑暗中產生，而陽光下也有黑暗，夜色下也有光明。罪惡相對於光明。那露着光線的窗簾後邊，那黑漆漆的遠處，誰能說清正在發生的是骯髒污濁的交易，還是殫精竭慮的奉獻？燈光的鑑證能力，至多是有而已，卻什麼也不能說清。

明月星光，曹操《短歌行》的語句自然跳到嘴邊。“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在空蕩蕩的馬路上，望着南天，月光，星星，以及路邊的白楊，早晨的寒鴉，會把人的思緒蕩得很遠。一般人不可能具備孟德之抱負，更無其胸懷，當然也不會作出這等傳世佳句。套用“所有歷史都是現代史”，就是“所有文學都是當代文學”。後來者讀到的，只是表達自己情懷的'東西，以及與自身有關的得失榮辱、能看到的有限未來。在世風日下的空氣裏，隨之而來的，竟如絲絲寒風中的冷意，無聲卻透徹心骨。社會人生、天地良心、理想未來，都在哪裏、能在哪兒，真是個不是問題的問題呢。

耳邊有個聲音在說話－－相念。哦，這是網絡朋友的感言。她是想念生活，相念親人，用想念把自己的生命分割成一截截，一段段。說得好啊。每一個生活階段上遇見值得記住的人，都是自己生活的見證，也是自己成長的見證。苦也好，難也好，喜也好，悲也罷，與朋友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值得珍藏的，有朋友的日子都是最快樂的。我也想念。不單單是快到佳節的思念，也是平日裏積攢的牽念。有想念，把生活中的磕磕絆絆都熨平了；有想念，把寂寞孤獨中的縫縫隙隙都塞滿了。想念着，幸福着，面對生活的態度便坦然多了。

在南環路上終於遇到人了。3個年輕人跑步過來，口中吐着白氣。零下23度的天氣，乾乾地冷着，一切都變得僵硬。思想卻跳躍着往遠處跑。父親的影子過來了，小時候跟父親在冬天月光下勞作的鏡頭搖過來了。走到醫院太平間的時候，父親生命最後的一滴淚緩緩地落下來，輕輕地滴到了我的心上。前面，樹影斑駁。夜的燈，也在創造，也在繪製，也在試圖留下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的印跡啊。

我獨自走過的路上，什麼也沒有留下。回頭一望，月亮還在頭上。

2011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