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的散文隨筆
信墨在醫院裏住了好久了，至於多久，只有窗外的陽光記得吧，還有醫院的催款通知單。朋友們偶爾從醫院帶回來的消息都是淒涼之詞。說信墨怎麼可憐淒涼。
這還用說嘛。信墨三年前離了婚，老公一去千里再無瓜葛，索性落得清淨 。沒有愛的婚姻捆在一起或許是殘忍。信墨早就這樣想。
後來的一些日子，偶爾去醫院看信墨回來的朋友們都說，有一個英俊的男人最近一直陪伴在信墨身邊 ，不離不棄的，端水餵飯洗洗涮涮，連信墨病情惡化了不能去衛生間大小便，他也毫不嫌惡，擦屎擦尿。
於是又有人回來說，那個男子簡直對信墨好到了一定程度，沒事讀報紙唸詩歌，講笑話和趣聞，修指甲擦身子，有一天竟有一個女同事說，那個帥哥還給信墨化了妝。塗了鮮豔的口紅呢。
信墨像個花一樣，哪像個有病的人？
於是，大家紛紛猜測這個男子是誰？男朋友？是初戀情人？親屬？還是高級護工呢？旁邊的呂大姐說 要是有這麼好這麼帥的護工，我也花錢僱一個給我姐姐。這太是人類工程的一大善事了。備不住病人看見這個帥哥心理療法病就好了呢。
我們都笑了，就她那個一百八十多斤還老花癡的糖尿病胖女人。伺候她，還真是個難題。
言歸正傳，關於這個帥哥的猜測沒有間斷過。有的說是信墨以前的老情人，流行姐弟戀唄，這個社會不稀奇。何況信墨也算是個才女，姿色不出衆，但是內心的'顏色纔是人之魅力，不是嗎？
也有人說，信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把自己大把的錢用來僱傭一個帥哥來享受人生，把以前虧欠的日子都找回來。
流言在坊間流傳。成爲茶餘飯後的談資。充滿着人們的生活。這不稀奇，中國人民唯恐不熱鬧，翹腳等花開，這花開便是俗世的花邊小新聞吧。
人們議論着探討着久不得驗證自己的觀點也就無趣了。不是自家事，也無恓惶。散了去，關注下一新聞。
初秋很快來了。那個秋天，久不聯繫的朋友們都收到消息，信墨去了。病情並沒有得到遏制，而且是毫無剎車的下滑，短短數日走到生命邊緣。接到消息後，朋友還有一起共事的同事們聚在一起。
一個送走信墨的友人說，信墨走得很幸福，沒有哭，微笑着看窗外的樹，然後拉着那個帥男子的手就在半空中滑落了，那個男子跪倒在牀邊，七尺男兒哭得涕淚橫流。友說，凡是看到的人，無不是感到他深刻的悲哀，爲之動容。
葬禮上，秋雨悽悽的墓地裏看見了那個被人們當作新聞談論的男子，真是很帥的男人呀，臉上棱角分明，有形有狀。嘴角上調又有無限溫暖的笑容，少語，但是感覺得到他身上有種溫暖的力量。
下葬一刻男子戴着眼鏡仰天而望在拼命抑制要流出的淚水。如此深刻的疼。
離開墓地，我有了想和他攀談的願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算是安慰。我用嘴巴弩了弩前面的車輛，意識坐他的車一程。果然靈慧的人心有一種靈犀。
車緩緩行駛在郊外的路上。我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知名狀的慾望想要問他關於這個謎底。
前面的車隊停了下來，一個女友因爲嚴重暈車下來休息。他也下了車，遞過去一瓶水。
他說，各位，我要從前面不遠的路轉彎，就此別過，謝謝你們來送信墨，她愛你們這些朋友。謝謝你們曾經的陪伴。
我想和你們說，很多年前，在一個村子裏，有一個孤兒孤苦伶仃，靠着東家施捨西家接濟的度日。那年，村子裏就發生了地震，全村的人都跑去逃命了，四處恐慌，人們已經忘記了這個孤苦的孩子，死亡面前人逃生的本能是無可厚非的。
那個沒有親人的孤兒就被壓在了破房子裏，掉下來的橫樑給他留了一條生路，他躲在橫樑支起的角落裏，哭到嗓子啞，他害怕呀，還只是個孩子，過了一會的時間，隔壁響起了一個聲音，這個孤兒聽得出是隔壁房間的姐姐。姐姐說，不要怕不要怕，你還有我呢。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我還在。你要是還害怕，你就拿東西敲出聲音，你敲一下，我就敲一下，有我陪着你就不會害怕了。
於是，這個小男孩就撿塊磚頭敲擊旁邊能發出聲響的鐵盆子 ，那邊的姐姐也迴應相同的聲音給他，直到男孩累的睡着了。半夜被驚慌嚇醒，馬上拿起石頭敲鐵盆子，噹噹噹，那邊不一會就響起來噹噹噹的迴響。第二天的太陽終於升起來了。他和隔壁的姐姐被趕來的救援隊救出來了，被擡出廢墟的時候，他看見鄰居家的姐姐一隻手被壓在石塊下，血已經成紫黑色，另一隻手也被砸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可是他手裏緊緊的攥着一塊磚頭，微弱的又緊緊的靠在暖氣管旁邊。還在運氣全身的力氣，咬着牙敲着暖氣噹噹噹，血一直順着手流下來，其中幾節手指已經露出萋萋白骨和連着的肉皮。
我就是那個男孩，那年信墨十九歲，我十二歲。
多餘的話，那個帥帥的男子沒有講，戴上眼鏡走了，穿着風衣的背影在秋季深沉失落，透着無限悲意。
世間，有一種情誼高於愛情，是生死之間建立起來的，是用以命相托的信任建立起來的。我們的猜測褻瀆了這些，我們爲曾經有過的俗惡念頭而汗顏。這種生死大愛讓煙火的人再一次感悟人世的一切高尚。
薄薄涼涼的深秋，我們再聚一起的時候，想起了信墨。那種人格的魅力和人性中的高尚。
我一直相信世上有愛，有這樣的生死大愛，請善良的你們也相信。它的存在始終滌盪着我們的心靈，讓我們在物慾社會內心有一種感動和迴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