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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胡村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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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聽着你的二胡聲長大的,村莊也因你的二胡聲而不再寂寞。

二胡村莊散文

聽爸媽說,小時候的我只要聽見你的二胡聲就不哭了,不鬧了。或許吧,那時我還小,沒得記憶。

從咿呀學語到蹣跚學步,漸漸地,你走進了我的記憶,由模糊變得清晰,你,周大爺的兒子,圓臉,瘦高的個,笑起來有點憨,拉得一手好二胡。

晚霞又映紅了半邊的窪,鄉間的大路小道上也熱鬧了起來。扛着鏵犁跟在幾頭老牛後面不緊不慢走着的大爺,剛走到一起嬉笑的幾對年輕夫婦,趕羊羣的小孩,挑着農具的大媽大嬸,三三兩兩,陸陸續續地走來。羊叫聲、狗吠聲,歸巢的麻雀又落在那棵大柳樹上意猶未盡的和唱着,誰家貪玩的孩子好像還沒有回家,大人罵罵咧咧的喊叫着:狗蛋,狗蛋,還不趕緊回家吃飯……太陽越落越深,家家戶戶的煙囪升起了嫋嫋的炊煙,整個村莊漸漸的朦朧了,能聽見的只有鍋碗瓢盆清脆的撞擊聲。

月亮才露了半邊臉,你家的那棵老桑樹下已有小孩嬉戲,那不,二爺也一拐一拐的來了麼,還有敞着衣服的三叔,有光着膀子,拖拉着鞋的李家老四,有尖嘴猴腮的周大媽,有帶着麥稈,準備編草帽的的王家二嬸,有剛嫁到咱們村的彩娥嫂子……就連我家的狗兒都吐着長長的舌頭來了。勞作了一天的人們在這裏恢復怠倦的體力,損耗的身心,拉着家常,丟着笑話,說着你家的谷,他家的麥,我抽抽你的旱菸,你看看我納的鞋底,當然,更少不了聽你拉二胡。

搖着蒲扇,坐在那邊和二爺說話的週三爺已經迫不及待的說道:“雙海,去,把你那二胡拿出來,給大家拉上幾首,解解乏。”

不大一會兒,你家婆娘周嬸拿着那把裹着蛇皮樣琴皮,紫檀色弓杆,泛着幽紫色琴桿的二胡來了,你攤開一塊白布放在腿上,將六角形的琴筒擱在上面,慢慢轉動着絃軸作爲調試,於是一連串的音符跳入徐徐路過的晚風,醉了菜園,醉了麥田,醉了整個村莊,醉了這個夜。

一曲終了又一曲,大嗓門的的李家二媳婦插嘴道:“這軟綿綿的有啥意思,來個帶勁的,就……就來個秦腔吧,叫什麼來着,對對對,《三對面》。”

趴在樹上的光棍兒週六子不知大小的調侃道:“這娘們,還嫌軟,想要個帶勁的`,雙海哥,應了她。”惹得大家哈哈的笑,氣的李家媳婦破口大罵,想撿一塊土疙瘩扔他,找了半天卻沒找到。

這時二爺發話了:“那誰,你們要不跟着唱兩嗓子。”隨後三叔站了出來,我家小嬸子被別人推搡着走了出來,週六子也從桑樹上跳了下來,你轉動絃軸,重新校了音,一段叫板之後,三叔吼道:“王朝傳來……馬漢……啊啊……稟……”

夠勁,八百里秦川莽莽蒼蒼,吼一嗓子地動山搖,這纔是塞外的風,這纔是西北的漢子,這纔是黃土高坡的二胡,試問,煙雨江南的你,敢敵否?

唱的盡興了,拉的盡興了,聽的也如願了。人們都各自回了各自的家,進入了夢裏,村東頭的狗兒不知聽到了什麼,朝着村口蜿蜒曲折的小路叫了兩聲也不見了,偶爾傳來一兩聲貓頭鷹難聽的呻吟。月亮慢慢西斜,掛在樹梢,調皮月光站在這家的窗臺,溜進那家的窗戶,妝點着每一個人的夢。

那時拿尿和泥的我只知道它叫二胡,其他的一無所知,每次見你一隻手在琴絃上靈活的跳動,另一隻手握着弓杆來回的走動便能聽到那麼好聽的聲音,對此總是感到好奇,於是每次去你家的時候,我總要站在掛着二胡的那面西牆前,望上半天,剛踮起腳準備伸手去摸時,你就騙我說,小孩子是不能動它的,動了就發不出聲音了,我趕緊縮回手,帶着一絲失望離開。

終有一天,經不起誘惑的我,趁你不在,偷偷地摸進你家,搬來小板凳站在上面,用手去撫摸它,當指尖觸碰到琴絃時,發出的聲音嚇我一跳,結果我連同二胡一起摔了下來,顧不上疼痛,急忙拿起二胡,看見一個絃軸掉在地上,當時嚇得我哇哇的直哭,門外的周嬸聽見跑進來看了看我,看了看二胡,笑着問我摔疼沒,並安慰我說她把二胡能修好,很快她把絃軸又接到了琴桿上,然後掛到原來的位置。這樣,本以爲你不會知道了,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我聽見了你罵周嬸的聲音,深怕你也罵我,但是我卻沒有聽見。後來我才知道,那次我把琴筒邊緣的一塊皮磕了下來,周嬸全都攬在了她的身上。

初中的幾堂音樂課讓我對民樂有了瞭解,對二胡有了新一步的認識。每個週末我都纏着你,要你教我二胡,可是不管我怎麼軟磨硬泡你都不答應,我只能找周嬸替我求情,最後你勉強答應了下來。那時家裏窮,買不起二胡,每次你讓我坐在你的面前,你先拉一段,讓我好好看着你的指法,你的動作,然後讓我再拉,不對的時候,你喊停,有時候一個音我就得拉上一上午,甚至幾天。就這樣,那棵桑樹下,一老一少,一把二胡,面對着面,從“世上只有媽媽好”拉到“二泉映月”。

不幸的是,一天周嬸辭世離開了你,沒有給你留下一男半女。我記得,出殯後的那天晚上,你拉了一整夜的二胡,拉的什麼曲子我沒有聽出來,只是那首曲子時而高亢,時而低沉,如歌如泣,讓人無法入眠。我懂,那是你內心深處的一種掙扎與傾訴,對另一半的思念,對周嬸地不捨。

第二天,我怕你出什麼事,過去看你,你還坐在那棵老桑樹下,二胡放在膝上,反覆地用那塊白布擦試,眼角不停地流着淚。我什麼也沒說,搬了板凳,靜靜地坐在你的對面,希望你能早日走出失去唯一親人的那份痛苦。

從此你再也沒有拉過二胡。那時在城裏上學的我有一天接到媽打過來的電話,她說你又拉起了二胡,村裏又恢復了以前的熱鬧。我知道,你終於走出來了,我沒記錯的話,那是周嬸去世一年多吧!

去年過年回家,我去你家看你,看到西牆上的那把二胡,順手取下來便拉了幾曲,等拉完你說味道變了,當時我只是回道,好久沒拉了,手有點生了,你搖了搖頭,欲說又咽了回去,我也沒多想。

今天置身燈紅酒綠,滿眼都是鋼筋混泥土,到處都能聽到各種機器嘶吼的聲音,早上,中午坐在車上都能看到拿着快餐吃的人們的城市的我,終於明白了你那天說的那句話,是的,變了,變得不再那麼真,那麼純。

於是,我告訴我自己,終有一天,我要回去,回到我的村裏,回到那棵老桑樹下,臥枕夕陽紅,醉眼於暮歸,聽你拉胡,聽他們高吼秦腔。哦,不,那時應該是我拉了。最後,一季風颳過,黃土掩埋了我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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