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那片開在記憶的油菜花散文

“七月了，花開時節，是否願意一起去看那片油菜花海？”女友短信問道。

“去年已去過，金色的花海，一望無垠，大自然的神奇佳作，值得觀賞。”我回複道。

萬畝油菜花競香爭豔，一片金色的海洋，很美很壯觀，每年吸引各地遊客前來一睹芳容。去年的這個時候，在身邊熟人的推薦下，我帶着女兒一起去欣賞這別緻的風景。經過三個小時的路程，當我眼前呈現一大片的金色時，我的心裏充滿着靜愜。我貪婪地吮吸着那淡淡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但因爲遊客太多，油菜花周圍築起了一道圍欄，我始終無法置身於那片花海，只能在一旁觀望，想起心裏總不免有些遺憾。於是腦海便浮現出故鄉的油菜花，還有與童年有關的記憶。

七歲以前的時光都是在農村渡過，那個大山深處的小山村，雖然物質生活條件很拮据，但卻流淌着濃厚淳樸的風土人情。順着門前的小河一路往前走，不遠處就能看到半山坡上一片一片的油菜花，正是有了那一片片盛開的油菜花，便也有了每年前來的養蜂人和那甜甜的蜂蜜。那時候不懂得這樣的風景也會如此珍貴，每天眼前都是這不變的田園景色，在當時只覺得單調，現在回想起來卻充滿着眷戀。

最喜歡油菜花含苞的時刻，因爲那時它的杆還比較嫩，隨便折一截，然後輕輕撕去它的外皮，裏面的芯甜甜的，還帶着一些水份，在那樣的年代裏，這小小的油菜花杆也是我們這些孩子們的美食。當然能吃的還很多，靠着土地，一切都可以變成美食，比如大豆還未成熟時，跑到地裏摘一些大豆，剝了外面那層厚厚的保護層，裏面的大豆也是鮮嫩香甜的美食。土豆豐收的時候，找一片隨意的空地，點火燒些麥草，放入幾個土豆，然後就等着烤熟的土豆了。

七歲以前在農村，我像個男孩子，時常和年長我三歲的表哥帶着表弟妹們整天就找能吃的，好玩的，日子雖然清貧但卻很快樂。六歲時父親讓三叔給我報名上學，那時老師也種地，閒時上課，忙的時候就回家幹農活了，而我則想上學就去，不想上學就騙母親說學校放假。一年後父親休假回家，發現我居然一年的時間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從未進過學堂的父親深知沒知識的可怕，便索性那次休假結束時將我們接到了現在的城市。

在後來每年放假，只要父親的時間允許，都會帶我們回老家去看看。那年也是這樣的時節，我又回到了故鄉，農忙時節，家裏只有老人和孩子留守。三叔是開油坊的，承包了一片油菜地，表妹說在深山裏，每年都有一段時間要住在那裏。我去時三叔和三媽都去了油菜地，表妹和表弟便由奶奶代着照顧，那天三叔要回來了，奶奶帶着我去三叔家準備飯，結果看見十一歲的表妹居然踩着板凳在擀麪條，身上沾了一些乾麪粉，但她真的擀出了一張薄面皮。那時我才發現，原來曾經一直跟在我身後的表弟表妹們真的長大了，開始學會體貼父母，替父母分擔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物。

三叔家住的是我家以前的房子，他們家以前的房子在陽面半山坡，一場洪流之後房子受損成了危房，我家房子反正也空着，父親便讓三叔一家搬了進去。只是後來放假回家，大部分也是住在三叔家，那間正面的'大房間三媽一直給我們留着。父親兄弟四人，只有三叔是最和善的一個，他不似父親和其它叔伯那樣整天唬着臉，他的臉上有難得的笑容。就算日子再苦，他總保持着笑容，與我們說話也是輕聲說道，這或許就是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一直覺得他更親近的原因，沒事時總喜歡圍着他聊天。

三叔有兩個孩子，表妹上學成績一直不錯，表弟卻是個盲人，從出生就什麼也看不見，看了許多醫生，醫生說這是先天性的，目前沒有任何辦法。就這樣我的表弟32年來，從沒見過天空的顏色，但是卻極聰明。表妹上學時，表弟便要姐姐把學校學的東西教給自己，於是表妹一年級結束時，表弟能流利地背下一年級的語文書和數學書上所有內容。而現在表弟沒事就喜歡打開電視聽新聞類節目，許多事他都有自己的觀點和看法。

油菜籽豐收後，三叔更忙碌了，榨油的人太多，有時候整夜都不休息。但爲了能讓家裏生活更豐盈一些，更爲了表弟能給表弟多留一些物質基礎，他幾乎沒怎麼休息過，於是他的白髮是長輩中最早出現的。表妹衛校畢業後，三叔因爲身體原因不再承包油菜地，開始和表弟一起做着小生意，那個小賣部因爲表弟獨特的商業眼光和進貨渠道，小店生意一直不錯。

2010年的秋天，三叔因心臟病一直臥牀休息，在農村醫療條件很有限，於是父親讓三叔來這裏看病，這裏有這方面比較權威的醫療機構。一直不能下牀的三叔居然堅持不讓家人攙扶，在三媽的陪伴下坐車來我們這座城市。記得三叔來的那天是個星期天下午，母親做的羊肉湯，我們和三叔一家一起圍坐邊吃飯邊聊着天，雖然三叔表情有些吃力，但那天的精神還不錯。晚上七點我和老公回了自己家。第二天十點，正在上班的我接到小妹的電話說三叔不行了，在醫院急救室，當時我的心一直跳個不停，當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時，三叔已停止了呼吸。醫生說他的病耽誤得太久了，如果再早一些做手術的話，還能維持幾年。那天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我一直不能相信昨天還一起吃飯聊天的三叔居然真的不在了，我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這不可能，可是眼前的一切卻那般真實。

三媽比我想象的要堅強，表妹早已出嫁，並考進了縣城的政府機關工作，平時很少能顧上家。於是三媽在睡了三天後，開始重新挑起家的重擔，她知道表弟還需要人照顧，街面上的商鋪還需要她和表弟一起打理。生活的經歷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也可以讓一顆心足夠堅強，就如一輩子都習慣三叔照顧、什麼心都不操心的三媽，在三叔離開後，卻那般堅強地活着，而且生活還逐漸充滿着陽光的味道。

去年七月，我陪母親回故鄉看姥姥，當離故鄉的村落很近時，我下車步行回家，我告訴母親我想看看我曾經最熟悉的土地，因爲距上次回故鄉已隔了十二年。走在那塵土飛揚、不算寬闊的路上，我的心裏充滿着親切感，兩邊的莊稼綠油油地長勢茂盛，那條童年的小河早已乾涸，而那一片片油菜花還在，依然那樣在陽光下熱情綻放着。於是我想起不久前在自己城市看過的油菜花，心裏卻有着不一樣的感覺。故鄉的油菜花，我可以置身於它的花海任憑它的清香在我身邊蔓延，或許還融入了親情的味道和樸素的念想，在我的記憶裏總有着親切的味道。而那片還爲風景的油菜花海，雖然還美，但卻只是一個記憶的片斷，殘留着一些陌生的氣息，它定格在舊照片裏。而故鄉的油菜花，卻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

昨夜，我又夢見了故鄉的油菜花，那一片一片金色的海洋，沒有萬畝的雄偉壯觀，但卻那樣真實自然。還有我那兒時的夥伴，我那樸實的親人，一切都像是昨天。忽然發現：人，不論如何成長，故鄉永遠是最溫暖的記憶；時光不論如何流失，最純真的時光永遠留在童年；生活不論如何變化，最真摯的依然是那些最樸素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