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豈止是那艘船抒情散文

天快黑的時候下起了一場雪，天氣異常的寒冷，雪花先是零星地下着，後來便是鵝毛般地飛揚。我站在江邊，看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江邊的野草上，將野草一層一層地覆蓋。這樣的天氣，江上過往的船隻就少了，偶爾的幾聲笛鳴，將徹骨的寒意一再傳來，滲進我的心裏。

這是農曆臘月二十，快過年了，我站在自己居住的單身宿舍裏，由於這宿舍是坐落在一個碼頭邊，每個週末，我都有空去看一艘艘沿岸行駛的輪船，尤其是在夜晚，我還能清晰地看到船燈下的旅人，他們有的打着瞌睡，有的吃着方便麪。他們要去哪裏，或者是從哪裏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的他們正奔波於旅途之中，或者說是走在一條航道上吧。

船停在江邊，我看到他們大都是蓬頭垢面，身邊還放着一個個大蛇皮袋或是碩大的牛仔布包，他們有的瑟縮在一起，其卑微的樣子，足以證明他們是奔跑着找飯吃的人。但爲了回家過年，他們露出了一絲喜悅，樂於擠在船艙裏，擠入我的眼簾，由此，我無法阻止自己去穿越一條時間的.航道，借一艘記憶的輪船，把我渡到一九九五年的那個渡口。

那是大年初三，早上的風很清冽，吹過來像冰碴兒甩進脖子，我因爲要回單位值班，早早地來到了故鄉的那個輪船碼頭，沒想到竟碰上了我的堂舅。他穿着一件陳舊的棉襖，揹着一隻碩大的塑料袋，手裏還牽着他5歲的兒子，他們在離我不遠處，像一座會動的山。不過他們沒有注意到我，我也沒有上前去和他們打招呼———怕觸到他內心傷感的神經———他曾經滿含期盼地想讓我帶他進城，我殘忍地沒有吱聲，他很失望地離開了我。幸而在這條船上，我們不是坐在同一個艙裏。

我找到自己的位置，眼睛看着窗外，看這昏黃的江水滾滾地流去，一種莫名的傷感頓時襲擊着我的內心，想到堂舅沒有心思過年，彷彿過年那是別人的事，全與己無關，我心裏就發酸。我知道過年的味道變了，變得不再是兒時的從容閒逸了，不再是煩心可以徹底抖落的日子了。新年總是有一種新的希望、新的收穫，而對於我的堂舅，新年就是重新出去奔波，再一次從我口中得到進城致富的失望嗎？我分明再一次聽到了當初堂舅媽去找我時所說的那些話語：“澤豐，你就帶上你的舅舅吧，他在城裏隨便幹一點什麼都行，總比呆在家裏強吧？只要他能在外掙點錢供孩子讀書，家裏的田地扔給我一人做苦一點累一點也行。”可是，我……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閉上雙眼，思緒繁雜地聽着船底的水聲。

好容易到了我要到達的渡口，下輪船的時候，我沒有迅速地離開，而是靜靜地站在碼頭上，看着這艘輪船，直到它離開，駛向下一個港口，直至在我視線裏完全消失，我才拎着揹包，朝着自己的住地走去。而我的堂舅呢？他帶着自己的孩子要去哪裏？

事情過去已有好多年了，好多年裏我沒有回過老家，我不知道堂舅現在的生活怎樣，那年他是否找到了一份滿意的工作呢？但願他當初的痛苦、沮喪，還有對我的憎恨，都會隨着時間像雪花一樣消失在江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