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帶走了誰的思念

記得有一次與愛人去一個酒店，因吃晚飯的時間沒到，客人還沒來，所以大廳很空。我看到一隻黃色的蝴蝶，載着滿身花香，在燈光下輕舞。它是大自然來的精靈，我靠近它，它以爲我想抓它，它一閃一閃的，任我無法靠近。於是我靜靜站在那兒觀賞它在燈下翩翩起舞。屋裏雖沒有青草的氣息，有淡淡的檀香的味道。讓蝶兒沉醉。
一隻肉身的蝴蝶，她幾乎具有着使我放下手邊的一切力量，讓我停下來，就停在這一片夢上。這也是莊生曉夢，迷蝴蝶之夢吧，不知我是蝴蝶還是花的忘我之夢，揚我一境之夢。我們一生有過幾多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夢呢？人們大多貪婪地享受着生命，乃至攫取着揮霍着生命；沉醉於容貌、身姿、建築、風景，沉醉於美酒和癡情，又常常因了一點小小的不如意而喪氣、低沉、心灰意懶、不知所以。我面對現在的這一隻蝴蝶，反思着自己這個龐然大物爲何沒有它活的自由自在，沒有它追求光明的勇氣。也許是它飛累了，它停在怒放的花上，也許它嗅不到花的芬香，也採不到花粉。它很失望。也許受不了外邊黑暗的折磨，奔着光明來了，它又飛到日光燈上停留了片刻。發現並不是它嚮往的地方，又飛下來，也許它在找回到大自然的出路。知道這兒不是它待的地方。於是我想幫它，我把它往門的方向趕，我一邊趕一邊說：“快走吧，到你該去的大自然的懷抱，和夥伴們在一起。”可它很笨，就是看不到門在哪兒，於是我悄悄躡足走近，剛剛伸手去捉它時，想把它捉住放回大自然，蝴蝶卻又舒翼飛開了。每隻蝴蝶都是一朵花的輪迴，每個人都是一個夢想的延伸。張愛玲在《炎櫻語錄》裏說：“花園裏的每一隻蝴蝶，都是前世某一朵花的鬼魂，回來尋找她自己。”當時看到這句話時既覺奇美又覺詭異，以致我在看翩飛的蝴蝶時，會默默地出神，想到它是不是在找鮮花的香魂豔魄和她的前世今生，蝴蝶本身輕盈調皮。它不僅優美地棲息，而且還忽高忽低地飛翔。一會兒到屋頂，一會兒到高檔水晶壁燈上做稍微的休息，品味此燈的高雅大方、尊貴！使我一雙觀看的眼睛都在不斷地擴大視域。獨舞在燈光下的蝴蝶，有着淡淡憂愁的美。愛情就像一隻是蝴蝶，它喜歡飛到哪裏，就把歡樂帶到哪裏。蝴蝶很美，很有魅力。只是如果沒有綠樹的襯托和保護，它再美也沒有意義。蝴蝶的舞，如泣如訴，如吟如歌，透露出無限的眷戀和綿綿情意。它在找它的另一半嗎？想與另一半合舞《化蝶》。我的思緒又隨蝴蝶的飛舞被牽到郊遊，曾看到一些蝴蝶翩翩起舞，而且都是成雙配對的。我們戲語那是梁山伯和祝英臺，化蝶續寫他們的故事。我們從來不打擾他們，他們的苦難已經足夠。只是遠觀着，體味他們精緻的快樂。
一隻素雅的蝴蝶，黃色的翅膀，黃色的身體，絨黃的觸鬚，給我留下無限的遐想，它在我眼前抖動翅膀巧笑顧盼。我眷念這美麗的生靈，我喜歡這黃色有貴族氣息的蝴蝶，我多想隨它一起飛，飛向遠方，我也想陪它走天涯。月色如水，思緒在心中流淌，莊子夢蝶，還無異於向世人諭示：現實總是不如願的，也不美，然而，人生卻大可以不被形役，只要還有夢，還有幻想和理想，就能葆有自由和美麗，一如蝴蝶。這是多麼高邁、達觀、超然和自由的精神啊！我追逐自己的思緒，如同孩子追逐蝴蝶蝴蝶飛翔就是爲了尋找、生存。和我們人類一樣，它需要尋找自己的活動圈子，自己的伴侶，瀏覽屬於自己的獨特風景。我曾在夢中，感到自己迷路了。城市裏的道路迷迷轉轉，我卻總也找不到出口；高高聳立的密密的樓羣，還有一座座樓正在建設中，將天空割離成一張破碎的臉。我也曾夢見來到海邊，那些藍色的波濤向我涌來。我深深理解堤岸的悲哀：想遠遠退開，卻又動彈不得。藍色的憂鬱從我的眼睛裏流出，流過我的臉龐。　　　　　　
中年心事濃如酒，多少悲歡離合、酸甜苦辣，糾結在一起，或被一隻蝴蝶飛舞勾出百感，或被一曲錦瑟惹動衷腸，似乎也是無緣無故的，找不出任何明確的因果。我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接觸蝴蝶的，卻必然的愛上它，爲它深深地着迷，迷失了心智。它幽靈般的身影，謎一樣的身世，近乎神聖的使命，無不令我驚歎不已。可那隻倉皇飛走的蝴蝶，他不知道帶走了誰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