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夏至

沒有象徵性的告別，春確實是匆匆的走了……我有些毫無準備的迎來了熱情熾烈的夏天。清晨，當古老而靜謐的村莊還在沉睡之中時，那從瓦縫間鑽進的蟬鳴鳥叫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從睡夢中拽醒，睡眼惺忪中我看見晨曦裏的第一縷陽光已經滲進了老屋。我打開窗戶，撲面而來的是夏天裏特有的泥土伴着麥香的味道，那一刻的我完全沉醉在這亦真亦幻的夏日早晨，我不禁要向這一年中最熱烈的季節道上一聲：早安！
　　忙過了開春播種的那段農忙時間，村莊和我那略顯倦意的鄉親在早晨還些安靜，露水還在麥苗的葉尖打轉，只有打鳴的公雞嗅到了晨曦中第一縷陽光的味道，在這夏日的早晨躁動地吵醒了我這貪睡的孩子。院子旁邊曾經不可一世的桃花與初夏的櫻桃相比、只落得滿地落紅無人問的淒涼境地，這樣看來老天對世間萬物也算得上是公平的……快瞧，貪吃的麻雀在櫻桃樹間你追我趕，深怕這美味被同伴搶走，它們是吃得歡了，以至於完全忽視了我這個早醒的小主人就站在旁邊，看着眼前這些在櫻桃樹間跳動的精靈，我也欣然接受了這羣大搖大擺的偷盜者，只是可憐了爺爺精心編制的稻草人這下可真成了不折不扣的擺設了。倒是護院的小黑狗實在看不下去了，劃破清晨寧靜的幾聲犬吠嚇得那羣只顧着貪吃的小精靈落荒而逃，得意的小黑狗則不停地炫耀着衝我搖起它的小尾巴……
　　停着電線上的小燕子顯然是這個夏天最受歡迎的小客人，作爲同一個屋檐下的鄰居，我們早就把它們納入了我們家庭的一員，春天裏迎接它們的到來，夏天裏看着它們的孩子一點一點地長大直到飛出屋檐飛向藍天，與它們共同分享小燕子成長的點點滴滴。每一個早晨，它們總是懂事的那樣靜靜地進進出出，不吵不鬧。靜靜的早晨，我很樂意與它們分享這夏日晨曦中特有靜謐，突然一個俯衝，一聲燕鳴，我知道它們已經開始一天的工作了。小時候總嚮往有一對像它們那樣的翅膀，在天空中那樣自由的飛翔。當我把這個天真的想法認真地告訴奶奶後，她只是輕輕的撫摸着我的腦袋，然後朝着門對面的大山說：“會的，有那麼一天，我的孫兒啊會像小燕子一樣飛上藍天，飛出大山……”
　　空氣中那一份燥熱愈來愈明顯，牛棚裏大黃牛經不住飢餓的折磨一聲長哞。頓時院子裏就熱鬧起來了，豬圈裏的豬，羊圈裏羊，池塘裏的鴨子一起加入到了這夏日早晨的交響曲中……霎時間整個村莊雞飛狗跳，好不熱鬧……就是在這一片吵雜喧鬧聲中鄉親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活。家中的小孩早上起牀後除了簡單的洗漱外，就是坐在自家院前的小石板上揹着老師要求背誦的課文，那純真的聲音在村莊裏迴盪，這聲音寄託了一個家庭幾輩人的希望，這聲音肩負起了太多不該有的責任。一旁是在打掃自家的院子的老人總是看着眼前讀書的孩子癡癡的笑着……看，母親的廚房已是炊煙裊裊，那川西北特有的玉米糊糊的清香早已瀰漫了整個院落，正在背書的孩子的心早已窺視着母親忙碌的廚房了。只是鄰家孩子手裏拿着的玉米棒棒散發出的香味在此刻更具吸引力，於是不懂事的央求母親也爲自己煮一個玉米棒棒，可是自家的玉米地的玉米的確還沒熟，於是母親只好難爲情地向着鄰家大嬸借了一個玉米，此刻的我淚水在眼裏打轉，母親卻說：“只要我兒聽話，爲孃的做啥都值……”
　　門前的水渠是夏天裏爲數不多的供我和弟弟一起玩的地方，可是在母親的多次的嚴厲呵斥下，我們最後只得對這夏日裏的聖地望而卻步。小時候的我們是調皮的，待到中午家人午休時，我和弟弟總會帶着裹着蜘蛛網的捕蟬工具頂着夏天的驕陽在田間地頭穿行，然後把戰利品想着法兒的挨個折磨一遍。還記得我們那時最愛做的就是用繩子拴住蟬的腳，然後像放風箏一樣任它那樣徒勞的飛……老家沒有什麼大江大河，而我卻是一個善水的人，總喜歡淌着水在水中行走的那份澎湃，喜歡聽着屋後石拱橋裏的水那嘩啦嘩啦的聲音……夏天裏的水是可愛的，總喜歡和弟弟用家裏的小盆裝着家門前水渠的水不擇手段把對方澆成落湯雞，然後在母親的呵斥聲中穿着溼透了的衣服院子裏飛奔……
　　夏日裏的太陽就像孩子們一樣貪玩，在被無限拉伸的時間和有限的空間裏，童年的夏天總是那麼的長，以至於我們會習慣性忘記了回家吃飯的時間，等到母親喚兒回家的聲音在村莊裏一遍遍響起時，才慌不擇路的沿着小路從屋後悄悄鑽回家去逃避一頓不可避免的責罵。我那可愛的弟弟卻總是會在關鍵時刻出賣我，然後自己端着飯得意的在旁邊看着我受罰……沒有城市裏的那麼多講究，總喜歡端着碗飯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看着映在碗裏的天上的藍天白雲，知足於那一份天倫敘樂。
　　於某一刻，我與這夏日裏的一切是那麼親熱。我沉醉於夏日裏驕陽似火的熾熱，我迷戀於夏日裏身輕如燕的自由，我留戀於夏日曾經給予我的一切。習慣了口渴了的時候順手摘來路邊的琵琶解渴，習慣了躲在樹蔭下聽村裏老人講着那屬於過去的故事，習慣了在學校那句“嚴禁學生私自下河塘堰洗澡”的標語中偷偷下河洗澡……
　　掛在牀頭的風鈴在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悅耳的聲音，似乎想要竭力減輕這夏日裏的那份燥熱，卻在不經意間把我從睡夢中吵醒。睜開眼，眼前的一切是那麼陌生，於是想要逃避這陌生的夏日，帶着幾本書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靜地、靜靜地感受着文學作品裏那份獨有的美麗。在這座具有明顯具有軍工特質的城市裏，到處充斥着“三線建設”留下的痕跡，我於荒草叢生中找到一間廢棄的工廠，看着眼前的殘垣斷壁，靜靜地感受着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的歷史，那一刻我嗅到了這座城市曾經的氣息，我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夏日裏的雜草加深了這裏的殘破，還是這廢棄的工廠還原了夏日裏那份曾經的真實……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爬上了竿頭，早晨那些鳴叫得歡的不知疲倦的麻雀此刻也不知藏什麼地方去了，陪我一直堅持到現在的蟬也有些顯得有氣無力……電腦桌上那株我曾認爲不可能活下來的仙人掌開花了，這是一種不容褻玩的神聖美麗，夏日裏是它在提醒我——活着。或許，我應該在夕陽收起最後一抹嫣紅前向這悄悄到來的夏天道一句：早安，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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