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爲民

　　秦爲民和我是耍得要好的朋友。
　　那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在重慶，要請我吃飯。“失蹤”快6年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不過讓我急於赴約的原因居然來自我的好奇心：他和英子後來的結果到底如何了？要知道，當年他和英子的事兒可是折騰得夠嗆。我們這個小的圈子可都是知道的。
　　晚上他訂餐的地方是在高新區的一處酒樓。剛走進餐廳便看見那個以前熟悉的背影，還是那麼瘦，和以前沒啥變化，不同之處便是瞧見他手裏冒着火星的菸頭。他學會了抽菸。他看見我過來站起來高興地和我擁抱。快6年了，再次見面我們都很感慨也有聊不完的話題。不經意間我問到了英子。他深深吸了一口煙，眼神似乎一下變得深沉遊離地慢慢漂向遠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不堪回首的6年前……
　　和英子認識是在2000年的夏天。當時中專畢業的秦爲民在重慶一家電器商場做黑電導購。爲提升51節銷量，公司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找一些大學生來協助銷售。這年來幫忙的兩個大學生多了一個新面孔，當大二的學生黃小英笑盈盈地走過來和秦爲民握手並告知是這三天來幫忙的協銷時，秦爲民當時被這個長着忽閃忽閃地大眼睛，笑起來嘴角兒總是留下淺淺的酒窩的漂亮女孩兒楞了一下神。他突然覺得心跳莫名開始加速跳動，一剎那間突然感覺空氣稀薄讓他無法正常呼吸。
　　自認爲做了5年銷售的秦爲民已經喪失了激情，可這天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突然變得很有銷售激情，或許是因爲過節也或許是因爲誰的到來激發了他的潛能，讓他一天都處於興奮狀態。他的銷售變得更爲積極主動。對於一些難纏的顧客他也顯得頗爲耐心，這天的成交率很高。這樣忙到晚上做完銷售統計時，成績可謂出奇的好。這讓他自己也很納悶。不過三天的過節時間很快過去，英子也要走了，秦爲民卻想過節的時間應該更長一點。不過在英子準備離開的時候，秦爲民用工作當藉口不留痕跡地順理成章要了英子的電話。當時英子沒多想便給了他號碼。不過後來證實，原來這傢伙早有“預謀。”
　　英子走後的秦爲民像熱鍋上的螞蟻天天顯得魂不守舍。於是他每天給英子打電話，開始找些正事來談，後來也談正事兒，不過這後來的正事兒似乎有點偏離軌道了。對秦爲民也有好感的英子最終受不了他的糖衣炮彈攻勢。3個月後英子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被攻破最終繳械投降答應了做他女朋友。不過要想以後一直在一起。這還得經過雙方父母的同意。於是英子畢業前夕同還是電器導購的秦爲民一道提了很多禮物來到英子家。英子的家庭條件比他想象中要優越得多。英子的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妹妹都在家，張羅了豐富的飯菜。當英子媽媽問起秦爲民的家庭情況時，這個時候平時動嘴皮子厲害的秦爲民卻只能問一句答一句。買房了嗎？家裏人在哪裏工作呀？一個一個看似平常而普通的問題刺痛着秦爲民的心，讓他變得心理不自在。這時候心裏深深的自卑感油然而生。自己農村出生，只是箇中專生，家裏還有個弟弟在讀書。雖然這些年工作掙了些錢，不過談到買房子是想都不敢想。而英子父親管理着一家建築公司，母親是醫院的醫生……這個時候秦爲民才真正覺得自己和英子是門不當戶不對也配不上英子。席間，雖然英子的父母當着女兒的面沒給秦爲民難堪，不過從他們對於秦爲民的冷淡態度來看是不同意他們在一起的了。
　　事情果真不出所料，英子跟秦爲民的交往遭到了家裏人的強烈反對。跟英子見面這兩天秦爲民發現她總是悶悶不樂。後來英子苦悶地告訴秦爲民，家裏人要我們分開。爲此她跟家裏吵了一架。英子不是一個勢力的人，即便家裏人不同意。她覺得她愛秦爲民，所以她還是要跟他在一起。秦爲民聽後，很感動。不過心裏好像多出了一座山，英子越是這樣，他越覺得這座山壓得他喘不上氣。
　　往後一個星期英子沒有過來。通過打聽，原來英子的媽媽因爲他們倆的事情，病了。在她母親的央求下英子也軟了心，同意不和秦爲民見面。這天晚上，秦爲民一夜沒睡，飽受着相思之苦的他翻來覆去想着他和英子的事情。最終的答案是：他不能辜負英子做個懦弱的男人。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向公司請了假鼓起勇氣厚着臉皮提了營養品主動來到英子家。讓英子爸爸意外的是他並是不來妥協的，而是當着英子爸爸的面他說要娶英子！英子爸爸爲了擺脫他，便對秦爲民說：“如果兩年之內，你掙到50W，我就同意你娶我女兒。”英子爸爸想只想用這個方法讓他死了這條心。沒想到秦爲民想也沒想，馬上回答：一言爲定！
　　6年前秦爲民因此失蹤。後來我們一直沒他消息。
　　這次見面我們聊了很多。不過大多是他在講我在聽：從英子家回來後我才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兩年掙50W。我相信上帝爲你關閉一扇窗戶的同時也爲你開啓另一扇窗戶這句話。爲了英子，我決定要實現這個目標。哪怕機會很渺茫我也得試試。雖然大家認爲我瘋了。目前做這個工作每個月4000多，兩年不吃不喝也不到10W。所以，我第一件事就是辭去了這個工作。另外找工作麼？我能做什麼？一箇中專文憑，要找一個年薪25W的工作。這肯定行不通。於是我想到了做生意，只能做生意。卡里有27025元的存款，我當天下午給家裏打了5000塊，然後買了去深圳的火車票，我準備從那裏開始。走的時候沒有給別人說，我只是給英子發了短信，讓她知道爲了我們的將來，也爲了讓她的家人從新認識我。爲了她我願意接受這樣的挑戰！
　　當火車穩穩當當地停在站臺時，我心裏突然有一種恍惚的感覺。突然感覺這個世界不真實。來到這裏，沒有一個朋友，更沒有一個我認識的人。我開始在想或許是自己真的太天真。然而，我知道，我需要在這個地方兩年，然後掙夠50W，然後迎回我的幸福！到站已經快晚上9點了，得找個地方先住下。不過一問價格，還真不敢住，一晚上299，便宜的也要188。於是我提着簡單的行李問了附近好幾家旅館最終找了家100元一晚上，對付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醒了，得找個便宜的旅館。最後問了問當地人，最終我坐車去了深圳的羅湖區，因爲那裏離香港近。我租了房子，還好結識了一個重慶老鄉林伯，那就是這裏的房東。見我從重慶大老遠過來沒什麼錢便便宜把房子租給了我。住的地方解決了，現在不是得考察做什麼麼？於是我就出去瞎轉悠，去了菜市場，去了購物商城。可出去了一天回到旅館的時候除了手裏多了兩袋方便麪，剩下的就是疲憊和失望。晚上，即便很累，我還是沒睡着，我在想，來這裏是不是錯了。是不是我想得太天真了。真想收拾收拾就回重慶了。可想到英子。我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必須堅持下去。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來深圳快一個月了，可我還是沒想到做什麼。那段時間我顯得很頹廢，鬍子不刮。人在一個月整整瘦了一圈兒，可最痛苦的是每天心裏上的煎熬。我突然痛恨自己沒能生在一戶有錢人家，也痛恨自己沒能力。晚上一個人頂着風站在天橋上看着城市的車水馬龍，我感到很彷徨很無助。我突然覺得我離英子越來越遠。我恍然覺得她在山崖邊使勁在叫我的名字，而我用盡全身力氣把手申向她，卻怎麼也抓不住她的手。我的心第一次有了絕望而無力的感覺。我病了，發了高燒，一連幾天都沒精神和力氣。這期間靠房東林伯的照顧，我心裏真的很感激他。
　　可人生總是像跟我們的心情一樣喜怒無常，充滿變化。一會兒晴一會兒雨。終於，在第二個月的一天我看見一個老頭推着水果車引起了我的注意。於是，欣喜有餘的我當天下午便開始瞭解這方面的行情，感覺還不錯。不需要投太多錢就可以開始的生意。這彷彿給了我生活的一絲曙光。於是我開始做水果生意。俗話說萬事開頭難，的確開始兩個月不很順利，甚至叫賣時還有點覺得不好意思，所以不光錢沒怎麼掙到，反而水果給爛了不少，還陪了點錢。可後來慢慢就習慣了並且生意也有了點起色。那時候一個月平均可以掙到5000多，6000的樣子了。雖然很辛苦，不過心裏卻很開心。於是我第一次寫信給英子告訴她我的近況，爲了讓她的家人對我刮目相看，我所做的努力所吃的苦我相信都是值得的。英子回信說她很高興，還說她會慢慢說服家裏，還說會等我。我很開心。當這份寄託着我對於美好生活無比嚮往的憧憬正要展翅飛翔時，正當我爲從新燃起的希望而雀躍時，沒想到這可憐的希望之光竟會像劃破夜空的流星一樣轉瞬即逝，顯得短暫而意外。3個月後城裏的城管部門加大了巡查力度，那半個月將差不多百分之95的違規攤位清理出戶。我的攤位當然也沒能倖免。於是水果生意也無法經營了。好不容易纔有點起色，看到一絲曙光這下我的生活又變得一片黑暗。殘酷的現實又再次將我無情地打到起點。茫然若失的我那時才真正明白一個人在外邊打拼是多麼的不容易。
　　後來我做了一件傻事。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有家叫做銘薪的茶樓，看似茶樓，其實裏邊有個地下賭場。聽人說有些人在裏邊“發了財。”我本來是不喜歡賭博的，不過那段時間確實心情很差，於是就進去看了看。沒想到這一看連同自己身上帶的和賣水果賺的5W多一同輸個精光。這下徹徹底底成了個失敗者。我沒好意思告訴英子這一切。只是狠狠抽了自己兩記耳光。
　　眼看來深圳已經臨近兩年了。對於英子爸爸的承諾我看是完不成了。於是我考慮再三忍痛給英子寫信。告訴她別等我了……
　　在做水果生意的時候認識了一位大哥。他在廣東那邊有幾個門市做海產生意，在聽過我的故事後很同情我也欽佩我的勇氣。他臨走時特意給我留了他的電話，說我願意的話可以去他那邊幫忙。我想了一下，也不能這樣空着手回重慶。最後給大哥打了電話，他告訴了我詳細地址，等我到了廣東，他會來接我。帶着一身疲憊我收拾衣物和房東老闆林伯道別。離開深圳時，我給家裏打了電話順便把剩下不多的幾千塊寄了回去。第二天坐在車上準備出發時，接到一個電話，看號碼是林伯打來的，說有我一封重慶寄來的信，讓回去拿。因爲當時車馬上就要開了，也覺得對不起英子所以沒回去取信。我讓林伯幫我保管好，以後回來取。沒想到這以後卻是5年後的事了。如果當時回頭去拿信，或許我的生活將不同了。
　　到了廣東以後黃大哥熱情地接待了我，我在那邊跟着他學做海鮮生意。同時，也換了電話號碼，就想和以前的那個自己徹底告別。黃大哥的生意做的不錯，生意很好。我在那邊學到很多東西，不過一天也忙得夠嗆。這樣也好，我想，至少可以用忙碌來忘記英子。的確，晚上很少去想她了。忙完了回到住的地方倒頭便睡。
　　人們說時間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它能幫我們削平心裏的傷痛，淡忘過去。不過對於我來說好像這把手術刀不夠鋒利，因爲兩年了，我仍忘不了英子！能怎麼樣呢？我已經寫信讓她不等我了。而且我也沒能達到她家人的要求。這說起來也只能怪自己。
　　3年後在黃大哥的幫助下，我也終於擁有了1家屬於自己的海產店。事業終於有了一點起色。時隔英子父親的承諾7年，我有了50W，達到要求了。可我知道這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一切都顯得太晚了。就像在考試期間做不出的題，考試完了做出來還有什麼用呢？現在的英子可能已經結婚生子了。我很想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她過得好不好。可我沒勇氣那麼做。
　　那天開車經過深圳。突然在路邊看見一個熟人。我急忙靠路邊停了車，笑呵呵地向他走去，當年的房東老闆林伯也認出了我，5年不見了見了面大家像親人一樣親，我簡短地告訴了他我現在的情況，並邀請他來我家做客。臨走時，林伯摸着腦袋好像在想什麼事，等我上了車，他突然對我說：“小秦，我家裏還有你兩封信！”回到酒店，我還是決定去林伯那裏取回我的信。
　　塵封了5年的信微微有些泛黃了。信一共有2封。當我打開第一封只寫着兩行字的信看了以後，我腦袋嗡嗡作響，像是要裂開一樣。信上寫：親愛的！你曾經對我說過，只要我不拋棄你你永遠不會放開我的手，所以，請不要說放棄的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爸爸媽媽都轉變了對你的態度同意我們在一起了！你快回來吧！落款時間是2003年4月10日。我急忙撕開第二封信，落款時間是2003年4月17日。信上說：“親愛的真想快點見到你，爲什麼打你電話不通？？？你不要有顧慮，不用掙50W了，見信後馬上回電話！！！愛你的英子。看完信後我再也不能淡定了，用顫抖的雙手激動地抓住房東老闆的衣領問他爲什麼不早點給我這兩封信？看着林伯驚訝的表情，我才意識到自己很失態。5年前我本該回去取回這信的，如果是那樣或許現在我就離開這裏了。不過在當時的情況我好意思回去麼？也許真的是天意。我的思緒久久不能平靜…
　　看完信後，林伯見我拿着信傻傻站在那裏茫然若失，思緒萬千。他摸着腦袋好像在想什麼事，這次沒等我走，他補充道：“幾年前有個漂亮的女孩兒來這兒着急地找過你，不過那時候你剛去廣東，具體地址我也不知道。所以只能給她個你的大概信息。後來她就失望地離開了。我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這些年想打不敢打的電話號碼。可電話那頭沒能傳來英子那熟悉而甜美的聲音取而代之的卻是讓人無限惆悵的空號後的嘟嘟忙音。
　　不管如何，我得回趟重慶。不管英子現在如何。我都得給他一個交代。於是我安排好店裏的生意。獨自一個人回了重慶。雖然幾年裏城市變化很大，不過我還是找到了英子家。我做了最壞的打算，英子應該結婚了。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等待我的卻是英子永遠的離開。是一場車禍，發生在5年前，她從深圳回重慶的第二天。到英子家那天是英子爸爸來開的門，他幾年時間像是老了很多，頭髮也稀鬆了。我走時他拿了件東西給我：那是英子生日時我送她的水晶音樂盒。我打開這個音樂盒裏邊有我寫給英子的字條：只要你不拋棄我我永遠不會放開你的手。英子爸爸說，東西英子一直沒捨得扔。我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得厲害，我一錯再錯，最終錯過了英子。悔恨的眼淚最終像絕了堤的洪水再也攔不住。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久久地我們沉默好久不說話就一直喝酒。可不管如何，生活還將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