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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氏家訓四:治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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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顏氏家訓四:治家篇

夫風化[1]者,自上而行於下者也,自先而施於後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義而婦陵[2],則天之兇民,乃刑戮之所攝[3],非訓導之所移也。

笞怒廢於家,則豎子[4]之過立見;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5]手足。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

孔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6];與其不孫也,寧固。”又云:“如有周公[7]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然則可儉而不可吝已。儉者,省約爲禮之謂也;吝者,窮急不恤之謂也。今有施則奢,儉則吝;如能施而不奢,儉而不吝,可矣。

生民之本,要當稼穡[8]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畜,園場之所產:雞豚之善[9],塒圈之所生。爰及棟宇器械,樵蘇[10]脂燭,莫非種殖之物也。至能守其業者,閉門而爲生之具以足,但家無鹽井耳。今北土風俗,率能躬儉節用,以贍衣食;江南奢侈,多不逮焉。

樑孝元世,有中書舍人[11],治家失度,而過嚴刻。妻妾遂共貨刺客,伺醉而殺之。世間名士,但務寬仁;至於飲食餉饋,僮僕減損,施惠然諾[12],妻子節量,狎侮賓客,侵耗鄉黨[13]:此亦爲家之巨蠹[14]矣。齊吏部侍郎房文烈[15],未嘗嗔怒,經霖雨絕糧,遣婢糴米,因爾逃竄,三四許日,方復擒之。房徐曰:“舉家無食,汝何處來?”竟無捶撻。嘗寄人宅[16],奴婢徹屋,[17]爲薪略盡,聞之顰蹙[18],卒無一言。

裴子野[19]有疏親故屬飢寒不能自濟者,皆收養之;家素清貧,時逢水旱,二石米爲薄粥,僅得遍焉,躬自同之,常無厭色。鄴下有一領軍[20],貪積已甚,家童八百,誓滿一寸;朝夕每人餚膳,以十五錢爲率,遇有客旅,更無以兼,後坐事伏法,籍其家產,麻鞋一屋,弊衣數庫,其餘財寶,不可勝言。

南陽有人,爲生奧博(21),性殊儉吝,冬至後女婿謁之,乃設一銅甌(22)灑數臠(23)獐肉;婿恨其單率,一舉盡之。主人愕然,俯仰(24)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責其女曰:“某郎好灑,故汝馳(25)貧。”及其死後,諸子爭財,兄遂殺弟。

  【註釋】

[1]風化,教育感化。

[2]陵:通“凌”,侵侮。

[3]攝:通“懾”,使人畏懼。

[4]豎子:未成年的人。

[5]中:合適。措:安放。

[6]孫:同“遜”恭順。固:鄙陋。

[7]周公:名姬旦。周文王之子,輔助侄兒成王成就大業,儒家禮教的典範人物。

[8]稼穡:耕作。稼,播種穀物;穡,收穫穀物。

[9]善:通“膳”,飲食。

[10]樵蘇:柴草。

[11]中書舍人:官名,爲中書省屬官,任起草詔令之職,參與機密,權力甚重。

[12]然諾:應允之辭。

[13]鄉黨:鄉鄰。

[14]蠹:本指蛀蟲,引申爲害家庭的人或事。

[15]房文烈:官南齊司徒左長史,房景伯之子,清河東武城人,與從父弟房逸祐並有名。文烈性溫柔,未嘗嗔怒。子山基,仕隋,歷戶部、考功侍郎,並著能名,見稱於時。

[16]寄人宅,以宅寄人。

[17]徹:通撤,意爲拆毀。

[18]顰蹙(píncú):皺眉蹙額,不快樂的樣子。

[19]裴子野:(469—530年),字幾原,生於南朝宋泰始五年(469年),卒於樑中大通二年(530年),祖籍河東聞喜(今山西聞喜縣)。裴子野出生於世族家庭,曾祖裴松之,南朝宋太中大夫,曾爲《三國志》作注,祖父裴駰,南齊中郎外兵參軍,著有《史記集解》,都是著名史學家。裴子野仕齊、樑兩朝,梁武帝時任著作郎,掌修國史及起居注。後又兼中書通事舍人,掌中書詔誥,不久又遷中書侍郎。樑大通元年(527)轉鴻臚卿、領步兵校尉。中大通二年(530年),死於任上,終年六十二歲。南朝著名史學家、文學家。著有《宋略》20卷,著名的文學理論著作《雕蟲論》。

[20]鄴下有一領軍:鄴下,鄴城,今河北省臨漳縣的漳河岸畔,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原地區富庶繁盛的大都市之一。後趙、前燕、東魏、北齊先後在此建都,魏時曹操也曾以此爲北方政治中心;領軍,領軍大將軍的省稱,爲高級官員。

[21]奧博:指深藏廣蓄,積累厚。

[22]甌:盛酒器。

[23]臠:切成塊的.

[24]俯仰:周旋,應付。

[25]郎:六朝人呼婿爲郎。常:長。

  【譯文】

教育感化的事,是從上向下推行,前人影響後人。因此,父親不慈愛,子女就不會孝順;哥哥不友愛,弟弟就不會恭敬;丈夫不仁義,妻子就不會和順。父親慈愛而子女杵逆,哥哥友愛而弟弟倔傲,丈夫仁義而妻兇悍,那就是天生的兇民,只有靠刑罰殺戮來使他們畏懼,而不是靠訓導可加以改變的。

家庭內部取消體罰,孩子們的過失馬上就會出現;刑罰施用不當,老百姓就不知如何是好,冶家的寬嚴、標準也與冶國相同。

孔子說:“奢侈就顯得不恭順,儉樸就顯得鄙陋。與其不恭順,寧可鄙陋。”孔子又說:“假如有一個人有周公那樣好的才能,但只要他吝嗇,那其它方向也是不足道的。“這麼說來就應該節儉而不應該吝嗇了。節儉,是指減省節約以合乎禮數;吝嗇,是指對窮困急難的人也不救濟。現在肯施捨的卻也奢侈,能節儉的卻又吝嗇,如果能做到肯施捨而不奢侈,能節儉而不吝嗇,那就可以了。

人民生活的根本,就是要靠春播秋收獲取食物,種桑紡麻得到衣服。蔬菜水果的聚積,是靠果園菜圃裏出產;雞肉豬肉等美味,是靠雞窩豬圈裏產生。直到房屋器用、柴草脂燭,沒有一樣不是耕種養殖的產物。那些最善於管理家類的人,不出門而各種維持生計的物品已經充足了,只不過家裏還缺一口產鹽井罷了。現在北方地區的內一般能夠做到減省節約,以保障衣食之用;江南地區風氣奢侈在節儉持家方面大多趕不上北方。

樑朝孝元帝的時候,有一位中書舍人,治家沒有一定的法度,待家人過於嚴厲苛刻。妻妾就共同買通刺客,乘他喝醉時殺了他。世上的一些名士,只知講究寬厚仁慈,以至款待客人饋贈的食品,被僮僕減損,承諾接濟親友的東西,由妻子把持控制,甚至發生狎弄侮辱賓客,侵犯鄉里的事,這也是家中一大弊害。齊朝的吏部侍郎房文烈,從不生氣發怒,一次連續幾天降雨家中斷糧,房文烈派一名婢女買米,婢女乘機逃跑了,過了三四天,才把她抓獲。房文烈只是語氣平緩地對她說:“一家人都沒吃的了,你跑哪裏去啦?”竟然沒有責打她。房文烈曾經把房子借給別人居住,這家奴婢們拆房子當柴燒,差不多要拆光了。他聽到後皺了皺眉頭,始終沒說一句話。

裴子野這人,凡是他的遠親舊屬飢寒而無力自救者,他都收養,他家本來就清寒貧窮,碰上水旱災害,二石米煮成稀粥,也只夠每人都喝上。他與大家一道喝粥,從來沒有顯出埋怨的神情。鄴下有一位領軍,過於貪財,家中童僕已有八百人,發誓要湊滿一千。早晚每人的飯菜,以十五文錢爲標準,遇到有客人來,再添加一點。後來他被法辦,朝廷派人沒收他的家產時,發現他有一屋子麻鞋,幾庫房爛衣服,其餘的財寶多得無法說。南陽有個人,家財積累富厚,而秉性卻特別吝嗇。有一年冬至後,女婿去拜望他,他就擺出一小銅盆酒,幾塊獐子肉來招待。女婿怪他簡慢,一個子就把酒肉吃喝光了。這位南陽人感到驚愕,只好對付着叫僕人添上一點,就這樣添了兩次,下來後他責備女兒說:“你男人愛喝酒,所以你老受窮。”到他死後,幾個兒子爭奪家財,哥哥竟然把弟弟給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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