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與她們的語言散文

她們很有趣，尤其是她們的語言，有時甚至覺得她們就是段子手。

她們是一羣農村的中年大媽們。都有離家打過工，搬過磚的經歷，然後驕傲地歸來。輾轉多個城市。用她們的話說跑遍了全中國，雖然此話帶有一定的浮誇性，但她們確實去過很多大中城市。即使大部分都是乾的又苦又累的底層活，能拿到錢，這就是硬道理。有到服裝廠做流水線工，有做居家保姆的，有在醫院照顧病人的。最累的活要算在建築工地上的，一般情況下，女人自己不會單槍匹馬在工地上的，是要和老公一起去，幫着老公打打下手，這樣一來，倆人一起吃飯要比花開兩枝打工划算，伙食費能節省些，夫妻好歹有個相互照應，也不孤獨寂寞，甚至掐死了偶有打工偷腥的小小怡情。有在飯店裏打雜幫廚的，自然知曉飯店裏的一些不可示人的貓膩，她們撇撇嘴，很江湖地說：“飯店啊，看着乾淨，其實啊，不要去吃那個……”有聲有色有板有眼地歷數後堂的種種猥瑣做法。乍一聽，是很令人翻江倒海般噁心。

做過保姆的或照顧過病人的，更學得了一手幹家務做家庭小菜的好活兒，病人翻身、餵飯、擦洗、康復鍛鍊不在話下。親眼目睹一個胖大媽指導一個腦溢血後遺症的一個鄰居。這個鄰居一隻手不靈光，她握握鄰居半僵的手說：“你的手指關節很能動彈，我這樣握握，感覺你手是有點力的，你要鍛鍊這個手，你不能偏護它，越是不行，越是要用它，不能護疼，你就經常拿掃帚掃地鍛鍊這個手。”嗨，胖大媽像個在行的醫生，大有以毒攻毒的架勢，聽者無不點頭稱是。

她們出去打工一段時間，在點播種菜的時段裏，她們是要回家小住的。作爲家裏的煮婦是不能耽誤了播種的，特別是過年時，蔬菜不能沒有。過年了，所有出去的人都想着法子要回來的，煮婦們要在秋季裏種上白菜蘿蔔那些餐桌上最爲常見的蔬菜。

健碩肥胖是她們其樂無窮的熱門話題。最容易長胖的是幹家政的，她們一個個長得膀大腰圓，油脈脈的皮膚，衣着也很光鮮。有的僱主會送些衣服給她們，她們也不嫌棄，只要能穿着合身便歡歡喜喜地要了，也沒覺得不妥。

三五個回來的大媽們，於午後是她們最爲輕鬆快活的'時光。聚到某一家的房前屋後，甚至有端着飯碗的，手裏癡癡呆呆地託着已經空了的飯碗，然後午後閒聊開始了。家常裏短是永恆的話題，房子，她們已經敏銳地意識到房價像太陽一樣高高升起。中年大媽們已經到了娶媳嫁女的階段。要娶媳婦的，在哀嘆着女方要在城裏買房，這樣一筆不菲的錢該從哪裏掏，以前一分一釐摳摳，打工的錢統統存進銀行，哪知存進銀行裏的沾有汗星的錢，和房價相比，簡直是拿雞蛋砸石頭。原本指望在家裏的某個地盤上蓋個二層小洋樓，就能託媒說親娶媳婦。沒想到如今的姑娘一個個要在城市買房。她們苦苦地哀嘆，錢已經不值錢了，只恨自己沒長個前後眼，早幾年在城裏買房，不就賺了嗎？你一句我一言地迴應着。她們這個年齡什麼倒黴的事都讓她們遇上了，她們那個時候婆婆因爲兒子衆多，可以不幫忙帶孫子。等到她們現在，就要帶孫子了，要是帶得不好，還要給媳婦攆。因爲計劃生育，兒子長大要娶媳婦，姑娘們又很緊俏，要是沒有計劃生育，姑娘多了，人家有女兒不嫁掉，留在家裏幹什麼呢？她們又和當時紅紅火火的計劃生育政策撞上了。哎，現在適婚的姑娘少，就是因爲計劃生育，所以姑娘們的開價就高，要在城市買房……長嘆一聲說，怪來怪去還是自己的兒子慫，兒子沒本事，人家姑娘當然要在城裏買房；兒子有本事，人家自然不要……說來說去千言萬語，真是苦難的一代60後。

啊哈，大媽們畫風一轉，她們開始對自己肥碩的身材不滿，一個從保姆行業下來的大媽，默默地來回地來回地摩挲腹間一輪輪的肉肉說：“這些肉啊，肉啊，長在身上，愁在心裏，割也割不掉，豬肉還能割掉賣錢，我這肉，誰要，我免費送，還加錢給他。”免不得引起衆人一陣打趣鬨笑。大凸肚子的胖子，她們嘻哈着說長得似一尊羅漢；脖短、肉厚的胖子，她們戲謔地稱之爲北極來的大乖企鵝，她們就笑，笑得氣也喘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