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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曾祖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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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記得曾祖父的人實在不多,即便記得人也難以記得名字。那時代,叫長輩名字是極爲大不敬的。翻開段氏家譜,查找半天,才找見曾祖父的名字。段景明,1890年光緒十五年生,1976年卒,享年85歲。

我的曾祖父散文

我是家中長子,也許就是長子只顧罷。曾祖父對我特別的好,聽母親講,我出生後,給我起名字很是費了很大週摺,按說作爲曾祖父下面還有我的爺爺和父親,差了好幾輩,本不該讓他操心的,卻積極踊躍給我參謀。因讀過幾年私塾,有點文化,遂搖頭晃腦推理道:“唔唔,這孩子是我的第一個重孫子,是我家的根,應該叫段根纔好!”爺爺沒讀過什麼書,隨口嗯嗯說不錯。其時,父親正在學校當老師,一聽長輩言,如雷貫耳,急忙叫我曾祖父幾聲爺爺,道:“爺爺呀,不對呀,按說您這個‘根’字本沒錯,但與咱家這個姓連起來叫就有很大的問題了?”板着指頭說:“段根段根,豈不斷了段家的根麼?”曾祖父一聽,臉色煞白,“哎呀,我咋沒想這麼多呢,不好不好!”有點尷尬,就在院裏轉,轉來轉去出了大門。門口正好有一顆松樹,曾祖父見了,豁然開朗,指着松樹道:“松樹松樹,松樹的年齡雖不是最長,用在人身上也足夠了。就叫鬆齡吧。”爺爺雖沒念過什麼書,卻也聽過“鬆齡”這個名字,皺眉道:“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聽過。”父親接話茬道:“清朝就有個蒲松齡,喜歡講鬼故事。”曾祖父擺手道:“唉,鬼故事就鬼故事吧,這個名字好,就叫鬆齡了。”

我三歲時還不會說話,只會咿咿呀呀哼哼呵呵,父親說壞了壞了,一般小孩子一歲多就會哼哈,這孩子是咋了,三歲還不會說話?莫不是一個啞巴不成。曾祖父和我父親住在一個大院裏,聽父親說,急跑過來一把抱着我,撅着白鬍子上下打量,皺眉道:“難道老天會給段家一個啞巴?”本不信佛的曾祖父,竟去廟裏燒了香磕了頭,嘴裏不知唸了些什麼,回來高興對我父親說:“我給老奶奶燒香了,說不會是啞巴。”我母親聽了,在旁嚇得一身冷汗,道:“爺爺,你不要嚇我們呀!哪有什麼神啊鬼啊的!”曾祖父瞥一眼我母親說:“小孩子家,懂個什麼?”搖着菸袋杆慢悠悠地踱步走了。他連續去了大廟燒了幾天香,回來對我父親說:“都說聾啞聾啞,要是啞巴,鬆齡肯定耳朵也聽不見。”我母親一聽,就要在我耳邊大喊,曾祖父一瞪眼說:“你別嚇着他!”當時,村上已經安裝有線廣播,有線廣播就是在家裏窗戶上裝一個喇叭,鄉政府通過有線將廣播聲音傳遞到喇叭上,有通知、新聞、戲曲等等。那年代,能裝上一個有線喇叭也是值得炫耀的事哩。父親一仰臉,看見有線喇叭,嘴上興奮說:“有了有了,等快晌午廣播時,讓他聽聽!”曾祖父和祖父、父親三代人蹲在喇叭前等待廣播。那時候曾祖母早不在世,我奶奶還在,見三個男人抱着一個孩子蹲在窗戶下愣愣怔怔不知要幹啥,好奇地問:“你們這是幹甚哩?”我父親正想作答,突然聽見喇叭有了聲音,急忙抱起,把我舉過頭頂靠近喇叭又放下,舉起又放下,如此往復幾次,高興道:“他能聽得見,他能聽得見!不是啞巴,不是啞巴!”曾祖父高興地說:“那就好!那就好!”見父親還在頭頂舉着我,喝道:“趕緊放下來吧,別失手掉在地上就麻煩了!”

等我慢慢長大了,我才知道眼前這個白鬍子慈眉善目的老者是我的曾祖父,我叫他老爺。我的爺爺不怎麼待見我,原因未知,老爺卻特別喜歡我。那時候我特別能流鼻涕,這是一個不好的習慣,到了十幾歲還沒改掉這個毛病。那時候也沒什麼毛巾,有了鼻涕,用棉袖一擦了事。左一擦右一擦,擦得兩隻袖子明晃晃的。老爺不嫌棄我,只要有空就會抱我。那個年代,老百姓比較貧困,老爺因養了蜜蜂,又是一個人生活,生活質量還行,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頓麪條,做麪條時肯定會給我留着幾筷子。飯好了,端着碗,用筷子挑着面叫我:“鬆齡,快來!”弟弟腿快先拿碗跑了過去,老爺根本不瞧他,只等我到了,纔將那一筷子面挑給我。母親看到此景,就虎着臉對我的弟弟妹妹說:“你們就別去了,去了你老爺也不給你們的。”等我端着半碗麪回來,弟弟妹妹仰着小臉吧嗒着嘴,眼巴巴看着,哈喇子都流出來了,母親趕忙笑着哄我道:“來,分些給你弟弟妹妹嚐嚐!”

院裏有兩顆梨樹,成熟時遇到下雨天,就有梨從樹上掉下來。每逢颳風下雨,母親在屋裏細細聽,不讓我們說話,又命我開了門隔着竹簾子看着外面,聽到“砰”的一聲響,一個大黃梨掉在地上,立馬叫我:“快去撿回來!”弟弟也在門口瞪着小眼睛看着,他不知道母親的安排,見一個大黃梨掉下來,不由分說,撒丫子冒雨跑到院裏,老爺在堂屋看着呢,見我弟弟去了,就在屋裏嚇唬他:“給我撿回來!”看見是我了,就不吭氣了。弟弟妹妹拾的梨要交給老爺,我拾的梨可以拿回家。等天晴了,會叫我:“來來來,把我這裏的梨拿去一個吃!”

說起來我也很給老爺爭面子,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他,倒不是叫他起牀,就是拍門叫幾聲有了應聲就行。家裏很窮,孩子們多,他83歲那年,母親安排我同老爺睡。有一天夜裏,我聽見老爺吭哧吭哧地出不上氣來,我小孩子家也不知發生什麼情況,就趕忙下了地,開了門跑到院裏喊母親:“娘娘,我老爺不知咋了,你快去瞧瞧!”母親聽說,趕忙過來,點了煤油燈往近處照照,“哎呀”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跑出去喊我的爺爺和奶奶,大家一會兒都過來了,針刺放血一陣,老爺才漸漸緩過氣來。次日,母親對我說:“你老爺沒白疼你。”我問:“咋了?”母親說:“你老爺中了陰了,虧發現的早,你要不說,他就很難活到現在了。”老爺漸漸好了起來,腦子也清醒了,他用嘶啞的'嗓子喊我:“乖,快過來!快過來!”我趕忙跑了過去,老爺一把把我抱在了懷裏,流着淚什麼也不說。見我一股勁的吸溜鼻涕,他趕忙用手把我的鼻涕給揩了,一甩道:“真是我的好重孫啊!”

就這樣老爺多活了兩年,1976年秋天某一日,老爺突然發病,知道這個坎是過不去了,張着嘴不知想說些什麼,母親近前問:“是不是想叫鬆齡呀?”老爺趕忙使勁點點頭,父親趕緊去學校把我接到家裏來,但爲時已晚,老爺已經閉眼西去了。老爺走了,大家都哭了,我那時已經10來歲了,卻不知道哭。吃飯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門墩上,端着一碗飯發愣,不知不覺眼淚下來了。母親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孩啊,你老爺最疼你了,想哭就哭吧!”

說起來,老爺離開我已經四十多年了。現在,我的老爺、爺爺奶奶和母親都已經去世了。每年的清明節,我都會在他們的墳前磕頭燒香。在我老爺的墳前,我總會多停留一會,嘴上默唸着:“老爺,你的重孫子來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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