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鑰匙散文

我的父親是個極爲小心的人，但是這一次，他卻把自己的鑰匙弄丟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我腦海裏仍然浮現着他老人家那着急的神情。我現在提起父親的鑰匙，是源於一個電話。

清明節的時候，女兒打電話問我在不在家。我明白女兒的意思。她肯定想告訴我，清明節放假了，想和我們一道祭祖踏青。提前聯繫我，是不想與鐵將軍碰一鼻子。這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也想到了父親的那串鑰匙。

我過去出門，無論走多遠，走多久，旅行包一背，擡腳便走，無牽無掛，無憂無慮，哪用帶什麼鑰匙？而回家時，眼前總是這樣一幅情景：一把椅子，一杯清茶，一縷悠悠輕嫋的煙香，我的父親則坐在老桂花樹下，一臉深情，凝望着遠方那條回家的路。這一幕告訴我，到家了。

接着便是，老父親弓起身，摘下腰間那串鑰匙，打開院門，一條小花狗汪汪着跑出來迎接我。

我曾經無數次身臨這樣的場景，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習慣便成自然，沒有覺得這種平常的離家與回家，會讓自己心生什麼感慨。但當我想起女兒每次回家時的電話，內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猛錐了一下，頓時便有淚下的感覺。

父親是個惜字如金的人，在兒女面前從來不願多說話。可有一句話，卻時常跟我們提起。他說，小心無大錯。父親的意思很明白，做人小心謹慎一點，終歸不是什麼壞事情。

每次講這話時，我記得還伴有一個習慣性的動作：他拍拍腰間的鑰匙串說，要是把它弄丟了，你就進不了家門。因此，印象中的父親，腰間總是掛着那串鑰匙。不僅如此，每次打從身邊經過，我們都會聽到那串鑰匙碰出的響聲。

其實，父親說的道理，我小時候當然不甚明白。能夠明白的則是，把鑰匙弄丟了，就等於把家給弄丟了。把家弄丟了，就意味着沒有飯吃。一個小孩子心裏知道，沒飯吃就要餓肚子，當然就會感到害怕。所以從小到大，我一次都沒有弄丟過自己家的鑰匙。我爲此十分疑惑，也沒法弄清，到底是不是父親的話讓我變得這樣謹慎小心。

等我成家立業，有了自己的人生體驗，便跟女兒說到了“小心無大錯”，還有父親那個關於鑰匙的比喻。女兒聽後卻呵呵一樂，說，你不就是我的鑰匙嗎？

我不由心中愕然。想一想父親等我回家的`情景，想一想女兒反駁我的話，倒真覺得女兒把話說準了。

在屬於我父親的那個年代，信息傳遞靠腿，父親對兒女的守望，則是寄託在一把鑰匙上。沒有了那串鑰匙，他擔心兒女會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父親便時刻把那串鑰匙掛在腰間。

進入到眼前的這個時代，車輪和通訊早已消除了時間和空間產生的距離，我們又需要守望什麼呢？

我感到了莫名的惆悵，佇立在父親常常守望着的那棵老桂花樹下。想起，父親的那串鑰匙現在在哪裏呢？去年的清明節，我還睹物思人，拿着它發了半天呆。

我再一次想起了女兒的電話。這個清明節，女兒肯定會回家。如今，老桂花樹仍在，父親早已不在了。老人家小心了一輩子，最終忘了帶走自己的鑰匙。

他把那串鑰匙丟在了塵世，烙在我的記憶深處。在另一個世界裏，清風明月，鶯飛草長，人們來去自由，無牽無掛，也許根本用不上鑰匙。

因此，這串鑰匙我想留下來，留給我的孩子們。拿着它，回家時不會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