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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聽風雨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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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時間在溫馨的日子裏溜走,和我同齡的夥伴嫁的嫁,娶的娶,都爲人妻,爲人夫了。村子裏唯一讀完高中的我將要踏進嚮往已久的大學了,可隨着開學時間的臨近,我越來越忐忑、憂心了,時常憂心的不能夜寐。上大學是我們全家的夢想,爲了這個夢想我們付出了比常人多的艱辛和努力,不易和汗水。那時父親在外工作,我們還小,常常冬夜走得早,別的孩子都和大一點孩子結伴而去了,居住偏僻的我們一直都要母親護送,一送幾乎就是一冬,一走就是幾年,那條彎彎曲曲的道路上有着母親伴過的星星,披過的寒冷,望過的夜色,盼過的希望,雨天裏更有母親早早的拿着雨傘的等待。

靜聽風雨散文隨筆

母親自小好學,由於父母早早離去逼迫她中途輟學,沒能完成學業的她留下了終生的遺憾,所以家裏再苦再累母親都一個人扛着,絕不讓我們姊妹們任何一個回家幫忙,即使在她下溝擔水,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擀麪的時候,即使在別人都說風涼話女孩子終是別人家的人靠不住的時候,她都從沒動搖過,從沒放棄過。正是母親倔強的堅持,無私的付出,不辭辛苦的勞作,兒女們終沒負她的一個個考上了學,一個個有了自己的前程,也終圓了這位偉大母親的夢。

然而夢想跟實現都摻雜着太多不爲人知的憂慮,看到家裏的狀況,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怎麼也釋懷不了,因爲兩個妹妹也要在外上學了,父母的身邊沒有了幫忙的人,二十幾畝地的活幾乎都要落在父母肩上了,怎麼辦呢?看着他們單薄的身體,看着他們勞碌的背影,我真的是愁緒萬千,沉重無比。原來這離家的滋味盡是這般的雜亂、酸楚和難耐。疼愛我、明白我心思的大哥看到我悶悶不樂憂心忡忡的樣子就說:“有我在,你擔心什麼呀,放心的去吧,大哥沒有你靠事?”

大哥就是大哥,他的一番承諾就像當年母親給父親的承諾一樣,錚錚有聲,氣吞山河,叫我感激涕零,感懷無比。其實這些年我們家一直都有大哥的幫扶,從收到碾、到種、到犁地。我也知道我走了大哥一定會全力照顧的,可習慣了苦、難一起經歷,一起面對,一起扛過的我,心裏就是這賴樣糾結不止,放心不下,釋然不了。這下好了,原來我等的就是大哥的這個保證。

說真的我一個女孩子到底能有多大的本事,能挑起多大的重擔?能擔當多大重任呢?可從小就形成自己做主,獨立解難,安排家務,幫做農活的個性,是我再也無法改變自己多操心多受累的宿命了,以至於以後在自己的家庭中勞心勞力苦不堪言,這既成了我人生中的優點,也成了我永不得安心的缺點。

我放心的求學去了,那期間三弟已經長大到成家的年齡,然而不盡人意的是二叔二媽六個兒女中,女兒個個秀麗纖巧,聰明過人,大哥二哥做事有板有眼,機智靈活,唯獨這個三弟自小反應有些遲鈍,加上他又是二媽的老生子,疼愛有加。村子裏的孩子都讀書的時候,他就是不去,什麼法子都想了,還是未能把他趕到學校裏去,許是他骨子裏對唸書的排斥,許是冥冥中命運作祟,他特別喜歡羊,對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情,心底單純的他每天都以放羊爲樂。山溝裏,野窪裏是他純淨寬闊的天地。

每到晚歸時,踏着細碎的夕陽,披着一身暖紅,帶着滿眼倦意,一個熊腰虎背,頭髮濃密,臉盤方挺,白裏透紅,一手持着羊鞭,一手提着布袋,混着你擠我搶的騰騰聲,錯雜喧鬧的咩咩聲,和他追趕羊羣的嗷嗷聲裏歸來的就是三弟,七八十隻的大羊羣,好壯觀,好威風,那晃動脊樑就像黑色的瀑布令人觀嘆,而沒進過一天學堂的三弟僅能在極短的時間裏點清羊的數量,倘若有丟失的他都能準確的說出它的特徵,他不愧是一個真正的牧羊人,他特有的這個本事無不叫人既吃驚又佩服。

黃土塬的這一角,因典型的溫帶季風氣候向溫帶大陸性氣候的過渡,造就了其獨特、脆弱的地理環境,加之地形的擡升,降水的減少,地表植被低矮、稀疏,在以種植業爲主的同時,也發展起了畜牧業爲輔的混合農業方式,這爲三弟的人生創造了一個天然舞臺。這個舞臺上,刻錄着他無憂豪情的少年,他悽苦厚重的壯年,他迎朝陽而去,他披晚霞而歸的癡念;還刻錄了四季更替裏他堅實的腳步,落花飛舞中他韻潤的呼吸,滿山嫩綠中他深情的注視,豐碩收穫裏他滿意的笑容。這些無比潔淨,生機盎然的流年都鑲嵌在他簡單的日子裏,他珍愛的記憶下,串成他淺淡幽靜的人生。

很少走進他簡單的生活中,也很少涉足他清淨的`世界裏。當一些來自命運的紛擾使人突然徹心失意,躊躇痛傷時,才暫卻卸下苦累和重負,探尋他桃園裏的風光,盡被一種不可抗拒的震撼震顫了我的心扉——藍淨的天空,飄逸的白雲,翠綠的樹林,潺潺的溪流,起伏的山巒,輕縷的細風,閒適的羊羣,燦然的鳥鳴,伸向遠方的羊腸小道,悠揚清脆的山間回聲。這些能夠書寫生命活力的元素就清清楚楚的鮮活在這裏,被他感受,被他擁有,擁有別人無法企及的人生,擁有他根本無法用文字述說的世外美境。這美輪美奐的享受者竟然就是那個體態矮胖,眼睛幽深,少言不語的“傻”小弟。

人生真是諷刺,我們這些看似“精明”的人,看似爲了追逐幸福人生的人,看似一直在探尋超然生活的人,到頭來誰卻擁有了像他這樣一份不爭的天地?像他這樣一種不請自來的情懷?像他這樣一抹不敗的純然?像他這樣一味敞開的心境呢?問問自己,真是可憐到連不要錢的微笑也不能時時掛在臉上?盪到心底的地步?

久經的放牧生涯,是三弟對附近的溝溝坎坎非常熟悉,熟悉到就像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一樣,他能準確的說出每個山頭的陡緩、朝向,山上的樹種、數量,山裏的野花、顏色,草地的枯榮興衰。幾十個春秋裏,他用不知疲倦的雙腳丈量了這裏的每一處,也用不知厭煩的心觸摸着這裏的物,更用想象不到的忠誠忠於着他的情。他——一個大字不識的“傻”小弟用根本不及的質樸詮釋着一個“淺層人”的生命價值和意義。他不枉這山裏走過的路,也不枉他眼裏守候的境。

三弟已經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山地牧人,也成了黃土地上那一角寂靜的守候者。

他沒有結過婚,失去了別人應有的生活,也因此遠離了家庭的紛擾,遠離了壓力的煩惱。

三弟也有過一段刻骨愛戀,也有過滿懷的嚮往。在二十幾歲時,一次放羊結識了鄰村的一位替哥哥放羊的女孩子,雖然相貌平平,可跟三弟一見如故,在女子潛意識裏認定他就是她這一生的愛,一世的依靠。女子對三弟的好簡直無法述說,她給他偷偷煮雞蛋,做好吃的,做鞋墊,做鞋子,還用自己的零花錢給三弟買衣服,他們倆在那片神聖的天地裏度過一個輪迴的美好,並私定了終身,後來女子的家人知道了,硬是把女子要嫁給一個比她大十歲的有錢人,女子硬死不從,最後在父母的逼迫下,無奈自盡了。

她的離去,無不叫人心裂和敬佩,沒想到她如此剛烈重情。就這樣三弟痛失了她——他的“愛”,她的“知己”,他的“妻子”。她是上天送給他的一份厚禮,只有她用她的善良、她的淳厚讀得懂三弟,也用她的決絕證明了她愛的那個男子一點也不傻,只有她感受到了他人性裏最本質的、最純淨的厚道、誠實。可惜三弟命薄無福擁有這樣人間的奇女子,她的去是我們所有人的痛。

我們沒有能力阻止一樁樁悲劇的發生,更沒有能力挽回一個個在愛中失去的生命。我們有的只能深陷這一樁樁悲歌別情裏痛嘆我們親人們的情殤,惋惜、憐惜那個火情女子的可惜。終了她以自己的倔強化成一股風,一粒塵,一杯黃土,漂浮在日月下,滴入到山巒間,融入到大地中,默默的守候着“愛人”日落日出,撕心憂疼。

三弟的痛我是沒辦法說出的,只是平日裏伴隨着他的明媚天空塌陷了,日月星辰隱退了,飛禽花草不語了。苦淚交加的日子裏,雲灰了,雨憂了,風凋了,樹靜了,草默了,水頓了,成羣的羊不聒噪了。它們都在爲三弟的痛失而哀傷,也在爲三弟淒厲的內心而彷徨。

沉默裏的他帶着一股無以言狀的巨傷、憂痛、死靜,這些死神的味道在黑夜裏亮的耀眼,厚的驚人,強的可怕。三弟以同樣的方式跌入到大哥曾經跌入的苦旅裏,感受着他過去的感受;也以同樣的情懷碎裂在大哥曾經碎裂的愛憐裏,悲傷着他過去的悲傷。但使命不允許他倒下,因爲山巒上仍有女子往日的笑聲在等他、女子溫馨的細語在喚他,女子婉柔的眼神在望他;暴風雨裏有女子奔跑的身影在召他,寒冬裏篝火旁,仍有女子被捂熱的雙手和暖暖的氣息在推他。他不能停下腳步,更不能停下蠕動的思緒不去追逐她。

三弟用全部的心力奔波着,那個冷涼的世界裏定是酷風做威,暴雪漫溢;定是寒淚交錯,血滴成河。他每天都頂着星辰而去,掛着寒霜而歸。他不想面對,面對那雙雙揪心、驚恐的目光;他更不想無視,無視那女子一個人的孤傷,他必須走,在走中才能守候她的所有。因此他一步步重踏他們走過的山頭,拾起他們滾落的笑聲;一次次度量他們熟悉的小道,親吻她熱情的回眸;一遍遍索繞在他們趟過的小溪,撫摸戲水的快慰。他要把風裏流的,雨裏浸的,日光裏散發的都一一牢記。

這一走、一守、一念、一想就是二十幾年,二十幾年裏他兜着嘆息,揣着念想,煎熬着、縫裹着她的好,她的溫情、她的愛意。女子若要在人間也快熬成婆了。而她卻爲了愛把自己無奈的留在了紅塵背後,把割捨不了的厚重留給了三弟。

這用生命捍衛的誓言,這用一輩子陪葬的無悔,叫我們該賦予其怎樣的內涵和意義呢?是感動女子得到了一份癡情而自豪呢?還是感激三弟得到了一份真愛而自傲呢?是該崇尚這樣的“偉愛”呢?還是該譴責葬送愛與生命的不齒行爲呢?爲什麼人間最令人嚮往的愛都要以這樣的殘忍書寫下完美?爲什麼人間最讓人神往的情都要以這樣的方式悽婉結局?我不知道脆弱的生命到底能承載起什麼?是愛?是情?還是生命?我的親人們爲什麼都把情和命緊緊的交織在一起?而且都這般的慘然無比?爲什麼情這個不老的幽物卻往往被活的最簡單、想的最單純的人演繹的如此淋漓盡致、滴血含悲、風雅婉約、亙古不變呢?

到底是偉大疊加了偉大的意義?還是渺小孕育了偉大的本質?一個個“?”號在我心裏打顫、顛覆、質問、嘲笑、肆虐!

此時此刻潸然的淚水再也受不了眼簾的禁錮滴滿了我迷茫的臉頰。

在三弟最艱難的日子裏,大哥是最知道他疼的人,還說,那疼疼的肆無忌憚,疼的漫無邊際,疼的蝕骨化心。他只有更細心的照料他,關愛他、爲他焦急、爲他祈禱,而無法於他內心的掙扎,乃至於毀滅。是的,地獄裏那條蝕骨河縱是烈火焚燒、毒氣中傷、怪戾舔舐也只有靠三弟自己了。

平穩的生活總是極度吝嗇,舒心的感覺總是極度奢侈,吝嗇、奢侈到不曾多一丁點的施捨給熱愛它的人們,在三弟的陷入極度掙扎中,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又席捲而來,漫天過海、怒吼不止,還沒等我們來得及轉身,就橫掃了大哥再次綠起來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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