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味兒散文

有人說習慣大多成於女人，年輕時我不愛聽，人到中年了，想想也挺有道理的。沒結婚時，有些習慣不是一竿子能撐到底的,婚後表現出來的習慣，那才叫習慣呢！

我二十郎當歲的時候，曾誇下海口要向某位名人學習，人前也講究得很，私下生活卻是馬裏馬虎。像起牀不疊被子這些小事，爹媽沒少嘮叨，我就是不想改變。犟人沒歪理！你想想，一夜捂出來的腳丫子味兒，體味兒，夜間躁動的汗味兒，都包在被子裏，所以起牀的被子是要掀的。掀被子下牀，急着去方便，抹把臉就端起飯碗吃上了。吃罷早飯，張羅着趕緊下地幹活，哪有疊被子的空閒，這環環相扣的搭鏈，中間插不上一點零碎，吃罷早飯再回房疊被子，就顯得磨嘰了。

結婚之前，我去丈母孃家幫忙，逮空兒喜歡鑽進未婚妻的房間裏閒逛。她的房間不大，收拾得和外屋不同，裏面乾乾淨淨，清清爽爽，換過的襯單，鋪得板直。我心裏嘀咕，晚上一定是納鞋底子沒睡覺吧！如果睡覺了，起牀費這事幹嘛呢？晚上又要睡覺，這不白瞎了嗎！漬漬！闆闆展展的襯單上，居中放着方方正正的.紅花布被子，被子上面，擱只繡花枕頭，好看得很！硬是好看到了心裏舒坦的程度上。我動心了，於是回家也暗暗模仿起來。一段時間過後，我覺得疊被子也沒啥意思。你瞧那木盆似的小窗戶，裏面黑漆漆的，被子疊得好看有啥用！今天的被子疊得好看，今天偏巧不來客人。後來，我也不碰這運氣，起牀把被子掀開，晚上“咚嗤”撂下身子，伸手拉被子蓋上，挺好的！

結婚之後，疊被子拾掇牀上的活兒她攬着。媳婦隔三岔五曬被子，我也沒太在意。趕上我先睡覺的時候，疊好的被子總不忍打開，感覺已經是成品東西了，打開怪可惜的。現在用的牀上用品，我覺得奢侈有餘，風味差遠了。

打開被子睡下，裏面散發出淡淡的香味兒。晚間，人躺牀上視覺迷糊了，嗅覺格外靈敏。這種香味，雖說不明顯，不張揚，但聞起來噴噴香。純正的香味，我自知不凡，嘴上卻報不出名堂來。香味兒不是一縷一股，是通體往外漫溢。味分三六九等，這算上上品了，聞進腦廓裏，清入後腦香留前鼻，最是溫馨催眠。

我熟悉一些香味，試圖和被子裏的香味做些比較。山坡上那刺梅花的香味，顯然不是，那樣的濃香偶爾聞一下還可以。田裏的稻花偏淡，門前荷花偏清，溝堖山茶花清香有餘，後坡野菊花芬芳不足。山上栗子樹開花漫山遍野，這種香味有點相似，但俗了點，聞久了悶頭。

我忍不住問媳婦：“你用了什麼香香啊！這種香味我喜歡，在哪兒買的？”媳婦說:“拿錢買不到！這是太陽味兒！”

太陽哪有味兒啊？以前我不知道，太陽味兒正着哩！媳婦喜歡在太陽下曬豆角，曬蘿蔔乾，乾菜包的餃子有太陽味兒！一家人換下來的內衣，她用開水燙泡，太陽下曬乾，穿在身上有太陽味兒！天晴的時候，她喜歡拆洗被子，被套搭在陽光下，還動不動用細條抽打。被面手工好洗，棉布被裏子最難洗，洗棉布被裏子她有竅門，先放進大盆裏，燒滾開滾開的水燙泡，聽媳婦講，這道工序很關鍵，這叫回爐，一般人是不告訴的。待水涼後撈入洗衣機洗出來，搶陽光曬乾，用三四寸長的大針縫好，鬆軟的被子，不着豔香，盡得太陽之味兒！

媳婦喜歡曬被子，曬的時候，她不讓我插手，講究着呢！上午的陽光不香，中午的陽光有辣味，午後的陽光軟和，香馥入裏，這是她曬被子的當口。陽光在落山之前，她會想方設法回家一趟，在陽光還沒有離開被子的時候，把它收回來疊好，等陽光走遠了，再收就嫌遲慢了。

早上我起牀晚些，起牀時，沒有掀被子了，生怕散了裏面的太陽味兒。抽身下牀，麻利將被子疊好再上衛生間。這些變化，自己也覺察到了，好笑得很！不過，話又說回來，誰不戀香呢！誰不貪愛呢！

起牀疊被子這活兒，開始不順手，疊得扭東咧西的，媳婦看了，卻是笑而不語。正是這種讚許，把我哄上了路，一來二去時間長了，就養成了起牀先疊被子的習慣。不就是分秒鐘的事兒嘛！有時候看到自己的傑作，心裏還一陣舒爽呢！看來有些事做出來，不是給外人看的，有些習慣不講究，卻讓自己露了白！

起牀，收拾牀，進衛生間，這原本是順手的習慣動作，人家都是這樣做的，沒啥好說的。本來是說說這個小習慣是咋養成的，可說來說去，總繞不開這太陽味兒！總在推崇這太陽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