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棵老樹對視抒情散文

院裏不知名老樹的葉子變紅了，我在上樓的時候無意中發現，整個院子，已是紅紅的一片。暗暗的，說不清的紅，不是豔紅。在飄着雨的冬天，這紅色，有些像秋天田野裏的莊稼一般。它讓人的心中有些許的喜悅。

一個清冷的夜晚，我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透過樓宇中的縫隙，呆呆地凝視着灰黑的遠方。風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它在外面搖曳着，我想，它就在我眼前搖曳着,我呆呆地坐在那裏。

老樹說：年復一年，樹的四季就如人的輪迴，我活過了一冬又一冬。在這座灰色的樓宇前，我看見很多小孩子快樂地穿着五彩繽紛的服裝在我的腳下嬉戲，我看見他們一日日長大，和我一樣地學會蒼老,我看見很多戀人的身影在我身旁依偎，踽踽細語。我看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夕陽下曬太陽，塵沙撲滿了他們滿是皺紋的臉。

那一個夜晚,我站在這座我守候了多年的樓房前面，我很快樂。冬天很冷，很多昆蟲都即將死亡，它們大多活不過這個寒冷的冬。而春天裏,又會有很多小鳥兒一樣歡樂的小孩子和小樹苗在這裏沐浴明年的陽光。

這時候,我聽見了哭聲。在六樓的樓梯上,坐着一個姑娘。她埋着頭，深深地哭泣着，她的肩膀抽動得厲害,她哭了很久，擡起頭，她看着我。她的淚珠都流淌到了我蒼老的腳下，那些葉片就在那裏顫慄，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她也瑟瑟發抖着，她一個人獨坐在那漆黑的夜裏,獨自默默地哭泣。她顯得弱小而無助，目光充滿惶然與驚恐。我不知道她爲什麼那麼害怕與傷心。那時候，我真希望這是一個明媚的春天，我可以輕輕地用枝葉擁抱着她，讓她明白春天就在我們身邊，綠色，原是生命的希望！

可是我已經老了，我只是一棵即將死亡的老樹。這個夜晚，我只能默默地凝視着一個美好的姑娘獨自哭泣。她和我，都沒有溫暖。這個冬天，我只是一棵快死亡的老樹。

在這個蕭寒的冬季裏，有一天，我回家的時候無意中發現，老樹的葉子全都飄落了下來。地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紅葉，葉片小小的，暗紅的顏色就像老樹的臉。

我站在樓前，眯着眼看這一片暗紅色的地毯。這棵老樹曾見證過我從春天走向冬天，在寒意瑟瑟之時，它的生命終於脫離了身體，飄向了遠方。空氣中全是落葉的`味道，那種衰老氣息，讓我黯然神傷。落葉的碎屑舞蹈着，發出嘲弄的聲音。

整個院落都有些模糊不清。老樹無力地佇立一旁，它的主枝已被砍落，歪歪地斜在道旁，人們將在這個冬天砍去這棵老樹。

在這個蕭寒的冬季的傍晚，我和即將死去的老樹再次發生思考一生的對視。我記起春天裏在樹下打羽毛球時，球落到老樹鮮綠的枝條上，我搖動樹幹，它就發出歡快的笑聲。那樣善意而溫暖的笑聲，在那個更遙遠的春天來臨之時曾經讓我呼吸過生命的美好，感謝造物的神奇。

後來，在遙遠的春天，我夢見一羣樹，不知名的樹，它們的葉老綠老綠的，一點也不青蔥欲滴。我從樹下走過的時候，感到脖子上有一絲冰涼的液體。我擡頭，看見藍天下樹葉微微地搖擺着，微微地笑着，舒展開它們的肢體。

那是在遙遠的春天，我穿着暗紅色的夾克衫，我走在一羣樹下，它們跳着舞，告訴我：小夥子，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