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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灑秦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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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過了寶雞,駛入崇山峻嶺,開始進出於難以計數的一個又一個山洞。嗬!如同穿行在明暗交替的陰陽界。

淚灑秦嶺散文

同臥廂裏的另外五位旅伴,行業不同,各有特點。對面下鋪,是位中途上車的蘇北女律師。她身材苗條,柳眉入鬢,鳳眼明眸,翹鼻頭下卻是一張不小的嘴巴。據她講,生來原本爲櫻桃小嘴,五年辯壇的律師生涯,竟將小嘴侃大了。她發烏似漆,面白如玉,再襯上那件薄如蟬翼的連衣裙,真乃飄飄欲仙了。在過路車連座號也沒有的情況下,她竟憑藉善侃的三寸不爛之舌,在列車長那裏侃來張上鋪票。而後又將下鋪的那位中年黑胖老闆,侃得暈暈乎乎跟她調了鋪。

黑胖老闆在成都經營菸酒批發,腫眼泡,眯眯眼,大腹便便。胖得流油的老闆跟窈窕女律師挨肩坐在下鋪窗口,顯得極不協調。他的腳下,放着一紮青島啤酒。他以酒代茶,時辰不大小桌上就堆了八個空酒瓶。該是礙眼了吧?他雙手掬起幾個瓶嘴兒,擡臂欲拋向窗外,並說:“諸位聽響了,我要投擲‘集束手榴彈’嘞!”

“別扔!”女律師突然伸出玉手拽住了黑胖老闆的粗胳膊,柔聲道:“留給我嘛。”

此舉,使我愕然了。幾個廢棄的空酒瓶,對這位瀟灑女子有什麼用呢?

坐在我身邊的中上鋪老婦跟她的一對孿生外孫女是西安人。她年過七旬,善眉善眼,滿臉盡是笑紋兒,使人聯想到廟中的彌勒佛。孿生姊妹同爲一張蘋果臉,模樣兒花朵一般。她倆在姥姥身邊長大,已上五年級了。此次遠行成都,是姥姥送她們到父母身邊去上學。此時,她們仨也向女律師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她該不是有病吧?

愕然不已的衆人裏,當屬大腹便便的黑胖老闆了。他掬瓶嘴的手“定格”懸在半空,眯縫着腫眼泡兒回不過神來。該是猛悟到一個空酒瓶可換回3角錢的價值吧?他彎過胳膊將瓶們重新放回小桌上,皺着眉頭說:“你咋子麼?拿瓶子賣啷咯?”

老奶奶似乎也回過了味,她攏了攏白髮,以教訓的口氣對外孫女說:“學律師阿姨,拾荒哩。”

孿生姊妹亦將她們喝過的飲料罐,整齊地碼在鋪頭上。

黑胖老闆斜了眼几上的空瓶,又拍了拍自己吊在腹部的老闆兜兒說:“你長得這麼妖冶,短錢嗎啷咯?要好多?老子給嘛。”

“不,你猜錯了。”女律師攏了攏小桌上的瓶們,神祕地一笑說:“待會兒,我有用途。”

是何用途?

謎一樣的女律師,真令人捉摸不透。

車至秦嶺站,如同總統專列光臨,我們均置於歡迎的花叢中。身掛補丁的男女山裏娃們,手擎叫不出名堂的紅、黃各色花束,蜂擁至列車窗口,懇求聲不絕於耳——

“叔叔,花換啤酒瓶!”

“阿姨,花換飲料罐兒!”

“爺爺,幫我找一個空酒瓶吧。”

……

此時,我才解開女律師收攏空酒瓶之謎了。只見她通過車窗,將瓶們分遞到車下。孩子們又將一枝枝野花,回敬給了女律師。她彎回胳膊,將手裏的野花插入茶杯。沐浴了茶汁的野花,頃刻分外豔麗,幽香醉人。

黑胖老闆沒了空酒瓶,急得拿出兩瓶啤酒換回一把野花,咧着嘴也插進了女律師的茶杯裏。

我因不喝啤酒和飲料,就滿車廂找了兩個礦泉水瓶子往下遞,卻被車下的孩子回絕了:“這個沒人收。”自然,我亦未換回野花了。

花朵般的孿生姐妹,竟捧着幾個飲料罐跳下車,送給了遠離車窗的一個羞澀的小弟弟。當返回車上時,她倆哭了。

因爲呵,她倆在車下聽人說,秦嶺屬陝南貧困山區,好多同齡人都失學了。車下山裏娃的學雜費,大都是用野花換來的。又聽說,遠離車窗的小弟弟叫小石頭,他和媽媽被在西安打工的爸爸拋棄,媽媽哭瞎眼已臥牀不起了。他採野花換瓶子和易拉罐,不僅爲支付學費,還要供養臥牀的媽媽……

小姐妹倆的敘說,使在場的人都沉默了。感情頗豐的`女律師,傷心得兩眼溼潤,她含淚說:“‘希望工程’就在眼前,我建議:咱們爲這個待救的小石頭做點實事吧!“

黑胖老闆慷慨解囊,率先拿出了100元。而後,你10元、他5元地湊了200多元。

然而,在列車啓動的瞬間,當女律師招呼過小石頭要給錢時,卻被車下的孩子斷然回絕了:“我媽說過,不許平白無故收別人的錢。”

多麼倔強的小石頭!多麼可愛的山裏娃!

女律師在分還這筆未贊助出去的款項時,落淚了。老奶奶接錢時,眼圈兒都哭紅了。我這個淚不輕彈的晉南漢,也掉淚了。孿生姊妹倆,更抽泣得成了淚人兒。

“後悔死了麼,”黑胖老闆擡手抹了把淚,追悔莫及地說:“老子打牙祭胡亂花甩的大把子錢,在這兒蓋座‘希望小學’都有餘嘛。”

我沉默不語,卻在心裏說:返程再路過秦嶺站,我要爲小石頭撿回一大堆空酒瓶和易拉罐……

誰又能想到呀,當我在成都辦完事重返秦嶺站,且拎着一大塑料袋空酒瓶和易拉罐跳下車,花叢中卻找不到那個羞澀的小石頭。據車下知情的孩子們講:小石頭的媽媽歿了,他也失學了。

我聽罷木然呆愣,心裏一片空白。開車在即,我將沉甸甸的塑料袋交給花叢中的兩位少先隊員,又隨手掏出僅剩的80元遞過去說:“袋子裏的東西你倆分了。這點錢,代我轉交給小石頭的老師,拜託他別讓孩子失了學。”

兩個少先隊員接過東西向我敬了個禮,又環顧了圍觀的10多個小夥伴,含着淚鄭重地說:“有他們作證,我們以紅領巾向您保證:錢我們交給老師,易拉罐和酒瓶交給小石頭!”

在返程列車“咣噹”的啓動聲中,我跟車下的山裏娃揮手告別後,心裏頓覺空落落的。

我能爲可憐的小石頭再做點什麼?

我又能爲貧困山區的孩子們做點什麼?

【備註】1996年6月23日西安《教師報》副刋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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