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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茶盤的暖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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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茶盤的暖散文

小雪過了,大雪便在路口張望。

冬來了,雪花卻羞答答地不見人。人們都說今又是一暖冬。韓老太不曉得天氣冷暖,她窩在家裏已一個多月了。

從窗玻璃躥進來的陽光有些炙熱,臨窗的那截炕單兒已被烤得褪去了往昔暗紫的雅,泛出了一層灰,似蒙在心上的霧。韓老太用手拽了拽,探前身子輕輕地掖了掖單子的邊角。這塊單子是幾年前兒媳婦兒買回來的,暗紫的底色,大朵大朵的乳白色百合花圖案。鋪在炕上有一種說不出口的雅緻,掩蓋了打在樓房裏的木炕的俗。

觸摸着炕單兒,兒媳婦兒茜的臉也飄了過來。茜也是雅雅的,不妖不豔,所到之處都散發着一種讓人想靠近的氣息。兒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俘獲了,十幾年的油鹽醬醋攪拌後,韓老太也似乎被俘虜了。但她覺得兒媳婦兒還是一個外來的家人,雖說事事也顧全着,就是不比閨女血濃於水,有親情在。

閨女也幾天沒來了,是自己糟害的,一個多月了,一直請假沒上班。偶爾女婿開車將閨女送過來,陪她嘮半天嗑。孃兒倆這些日子一樣樣,連輕拿慢放的活兒都幹不了,儘管害了不一樣的病。其實韓老太很勤快,幹活兒麻利,一輩子幹淨慣了,這個冬可要可勁兒埋汰啦。

用韓老漢的話說老太婆硬是瞎乾淨扯的犢子!韓老漢是人證,還抓了現行,這中間沒有冤情。那日老太打開熱水器的開關,溫了水,晚飯後拾掇停當後瞅了幾眼電視,老太便進了衛生間。旋開花灑的閥門,脫掉幾層衣服,溫水出來了。老太美美地站在水線裏,任一股股暖流從頭頂瀉落而下。那份舒爽愜意是無法用語言來表述,其實老太幼年沒讀過幾天書,腦子裏詞彙本來就少。韓老太嗜好洗澡卻千真萬確。無論春夏秋冬,每週洗澡底線一次,雷打不動。幾年洗過來,老太精神頭一日強似一日,近七旬年紀卻無絲毫老年人不合時宜的味道。

可這次偏偏出事了!就在老太關掉水龍頭準備收拾衛生間時,人卻無來由地側滑摔了下去。韓老漢聞聲急走過去探視,老伴兒已軟軟地癱倒在地上,再無力自主站立。

閨女和女婿匆匆趕來,又喊來幾個親戚,衆人將韓老太弄到醫院。醫生和現代機器下了結論:髕骨骨折,需要手術。老太一條腿罷工了,閨女在運送母親途中崩血了。真是禍不單行啊!兒子得到消息後於次日早間趕回去,老太淚眼婆娑着。兩天後手術成功矯正、固定了偏移的髕骨蓋,麻醉劑消退後,老太的狀態極差,總感覺大限已到。好在有兒子與閨女陪伺在旁,十幾日悉心照料飲食起居,仔細觀察着吊瓶液體滴答的速度。

在醫院裏煎熬了半個月,老太終於回到家。兒女們將伺候母親的重任交給了韓老漢,各自散去。畢竟都吃着公家的飯,請假時間太久也不是個事兒。韓老漢接過大任,一日三餐,吃喝拉撒也算盡心盡力。只是這韓老太,整日躺坐在炕上,人閒下來了,可腦子裏跑着馬隊——千年古蹟的事像一坨坨的電影片子,在心裏回放着。

兒媳婦兒茜的影子總是揮之不去,茜也該回來了吧?

  二

茜,人遠在異鄉,單位,家和兒子學校三個地兒奔忙着。老公從成家以來工作就很忙,家務事不管不顧。燒飯、洗洗涮涮和收拾屋子一類活計都是茜一人親歷親爲。兒子的作業輔導更是茜的專職工作,茜有時會打趣自己,創收的全職保姆兼業餘老師。

婆婆傷了骨頭,茜着急上火着。好在有老公陪伺在婆婆身邊,茜電話過去,或圖片或語音返回來,老人每天的情況基本上了然於心。老太太遭着罪,她也是懨懨的,整天打不起精神。手術雖然很成功,但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老太太已一大把年紀了,完全好利索恐怕要多於一百天。

茜時不時想起婆婆對她的好,她甚至有些焦躁不安。老太太一定瘦了,纏綿病榻,飲食無味,營養欠缺,不利於完全康復。她有些懊惱,這隔山隔水的遠!

茜結婚前就沒了母親。進了婆家門,婆婆也是呵護有加。大到伺候月子,小到一日三餐,十幾年來,婆婆任勞任怨着,茜嘴上不說,心裏卻分明着。坊間多少婆媳間的閒言碎語在她娘倆兒身上都沒有市場,婆婆正氣着,茜也是明媚的。每每夜深人靜茜便暗自慶幸,歡喜着能在人海茫茫中遇到老公,老公身後還有一位明理睿智的母親。多少婆媳之間的矛盾衝突在茜這裏都是道聽途說,她的日常生活中絲毫不曾招惹那些是非。或許是上蒼的垂憐吧,她發自心底地感恩着。母親陪伴自己走過了年少時的求學路,正當要踏上社會這一大舞臺時,老人家不辭而別,永遠離開了茜,這也是她心底永遠難以癒合的傷痛。許多做人、處世之道都來源於婆婆,茜心底早已將婆婆視作是至親,是老人家代替母親疼自己的,茜不缺母愛。她也得婆婆許多真傳,包括大包大攬所有家務。公爹一生工作在基層,住單位宿舍吃食堂,在家時笤帚不拿,簸箕不挨,婆婆拉扯着兒女們度過辛勞的大半生。如今鬢髮染霜,本應該安享晚年,誰料老人摔傷了,遭罪受苦的,小輩們誰也替不了。

公爹幹不了家務,這讓茜憂心如焚。可也是乾着急,茜遠在他鄉,有力使不上。說來都怨老公,十多年前心血來潮遠走他鄉,茜不得不追隨着別過家鄉親人,安扎在這裏。這裏工作環境還算可以,但舉目無親總讓茜倍感孤單。如今兒子學校在讀,週末加上興趣班,興趣之濃厚令茜既欣慰又生氣。這不,老太太傷着了,小傢伙好說歹說都捨不得耽擱一兩天課。這讓茜週末回去探望婆婆的計劃一次又一次擱淺。

起初有老公照顧着,茜也還心安些。自從出院這半個多月,婆婆全天由公爹服伺。茜的心裏七上八下,畢竟老頭兒不善家務,脾性執拗。興許年輕時因工作原因常分居兩地,對老太太一直不冷不熱,少了許多夫妻間的溫存。茜越想越心焦火燎,這周必須回去一趟,親自瞅一眼,老太太或許心裏正苦着呢。茜拿定主意,週四晚上就開始收拾,打算週六一早動身。

“明後兩天推掉加班,照顧兒子!”週五晚上茜嚴詞正告老公,“我回老家!”

週六一大早,茜登上了唯一一趟開往家鄉的長途大巴。汽車在大街小巷裏穿梭了一個小時後,終於拐上了高速公路。寬敞平坦的公路,她是熟悉的;那縷歸鄉的焦渴卻是往日無可比擬的.。

一路亢奮,茜全無睡意,腦子裏雜亂無章地假設着婆婆的種種情形:或許瘦了?或許胖了還是浮腫?皮膚指定白了,一個多月窩在家裏沒經風吹……載着茜滿滿的期待,汽車終於結束了漫長的旅途。下了大巴,改乘出租車,十五分鐘說話的工夫就駛入小區樓底。

冬天就是冬天,冷風刺骨,儘管無雪。茜快步走進樓道,頓時暖和了很多。一層一層地爬,手裏的營養品似乎比平時重了許多,茜有點兒氣喘吁吁。四層樓梯似乎比素日多出來許多臺階,茜費了好大力氣終於站在戶門旁。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擦拭了下額頭,手套上溼溼的一片。順勢摘掉手套,她取出鑰匙打開門。

“誰啊?”老太太的耳朵一點兒也不背,還滿好使。“是我!”茜努力笑着應了聲。

公爹聞聲從臥室裏出來,接過茜手裏的袋子,她換了拖鞋快步走進婆婆的臥室。娘倆眼睛都有些溼潤,茜剋制着把淚水忍了回去。老太太瘦了,也白淨了。茜摸了摸那條浮腫的腿,像乾涸的河牀,皸裂起一片片細小的皮屑。茜的心生疼……

時近正午,茜趕緊收拾了下廚房。竈臺還算乾淨,她主要擦了擦犄角旮旯和牆壁瓷磚上的油漬。衛生狀況比預想好得多。之後簡單做了頓午飯,她計劃利用下午和第二天上午充足的時間,大小餃子多包點兒,蒸煮熟之後凍在冰櫃裏,好讓老兩口熱着吃。午飯就緒,茜打開碗櫥,準備碗筷,一個碩大的搪瓷大茶盤映入眼簾。

“咋又拾掇出這個老古董了?”茜有些不解。“那是我們的飯桌。”公爹接了句。瞬間茜的眼睛裏霧氣瀰漫,喉頭哽咽着,無語卻溫暖漫過全身。之前的所有猜測都是杞人憂天,所有的焦灼都是自己太過不放心,此刻,半個月的臆想終於塵埃落地煙消雲散。俗話說得好:少年夫妻老來伴,在公公婆婆的身上已很好地詮釋了這句話的意義:婆婆臥牀,公爹陪在家裏;每餐飯用搪瓷茶盤端進臥室,老兩口共同進餐。那該是一幅多麼溫馨的畫面

今冬,一茶盤的溫暖將永遠鐫刻在茜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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