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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銜泥隨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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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花兒結緣,是小時候五六歲的樣子。那是剛進幼兒園不久,周遭的一切對於我來說都是新鮮陌生的。老師的俊俏甜美,牆上的黑板,窗臺上排排坐的茶缸,小朋友們從自個兒家裏帶來的高矮不齊各模各樣的板凳,疊得方方正正的小小手絹,都讓我的黑眼珠來回的打溜。尤其是那塊印着花喜鵲淺粉梅花的手絹,真真的是件寶貝疙瘩,所以總是捏在指尖上,捂在口袋裏的。完全是種由心的歡喜純純的簡單的幸福。可也正是這條小手絹,讓我懵懂了人生中第一次的不公平,也讓我走進了花兒的生命。

燕子銜泥隨筆散文

一個男孩,調皮的小男孩,不知爲什麼就一把扯走了我正全神把玩着的手絹,丟向了空中。小手絹在我的頭頂上急溜溜的轉了個旋,就飄悠悠地落到了地上,男孩緊跟着狠狠地踩上了一隻腳。這怎麼能行!僅愕然了半刻鐘的我,便似初生的牛犢,舉起了小小的手掌衝了上去,但力氣太小,男孩只打了一個趔趄,我心愛的手絹仍然躺在他的腳下。我的這一舉動卻給了男孩更多動手的理由。他揮舞起胖乎乎的拳頭,用力捶向我的頭並順勢揪疼了頭髮。男孩的“英雄氣概”隨即招來了幾個小小跟屁蟲,站在一邊爲他搖拳助威。頭一次看到這樣彪悍的場面,我想哭,不知是疼是害怕還是委屈。老師不在,沒有人護着我。只有拼着勁地噎住眼淚,背起書包逃也似的衝出了那間茅草屋做就的教室。不敢回家,偷偷的躲進了自家屋後的院子裏。

院子很大,裏面種滿了樹木。有棗樹,杏樹,香椿樹,更多的是梧桐,蒲扇大的葉子撐開着,細碎的陽光從葉縫間穿落。在院子的南面,靠牆角的地方,生長着幾叢雜草似的植物,像韭菜。細長的葉子支棱着,參差地不要命地擠着綠着,爭搶着每一粒灑落的陽光。瘦弱的花梗上挑出了小小的紫色花朵,在風裏探頭探腦,楚楚動人柔麗脫俗。有白色的蝴蝶在花葉間自由穿行飛舞,平添了幾分熱鬧和生氣。如此清澈的美麗讓我暫時忘卻了一切,心就如六月的天,很快的晴朗起來。不多一會兒,手心裏就攥滿了這紫色苒弱的花朵。或插在耳邊,或叼在嘴上,放在鼻端,或是一朵一朵入神的數着她的花瓣,瞅着嫩黃的花心發呆。有着淡淡清香的花朵就這樣悠悠地驅趕着時間,驅走了我的疼痛。讓我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在這個逃學的過程裏。

花的名字是後來從姐姐那裏知道——馬藺花。這小小的紫色,有着俗常的名字,卻在無知的年齡裏給了我最純清的快樂。也就打她起“花兒”這個詞就被深深地根植在了幼小的心靈裏,對她們產生了一種特殊的依賴感覺,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每逢逃學或者是星期天,最無聊的日子裏,野地裏各種漂亮的花美麗的名字就悄然地進入了我的視野。路邊的打碗碗花,薺薺菜,苦菜花,婆婆丁,四月裏一樹一樹的槐花,六月的棗花,石榴花都成了我最好的玩伴。只要是能採摘到的我都會把她們放進口袋裝進書包帶回家,把她們插進有水的花瓶裏,一天天地看着她們慢慢地枯黃萎縮。此時此刻幼小的心靈裏是一種簡單的滿足感。但後來的一次偶遇,終於讓我真正地認識了花兒的概念。

一天,隔壁衚衕裏的玩伴玲兒把我領到了她家的菜園子。也許是血液裏對花兒有着一種特殊的敏銳感應。我的腳剛一踏進園門兒的那一瞬,幾朵碗口大的花朵就倏然的撲入了我的眼簾。明亮亮的黃,燦爛耀眼!雪澄澄的白,潔淨爽利!妖嬈的花瓣或曲捲或舒展着,磊落柔軟,彷如待嫁的新娘,嬌羞嫣然。朵朵花兒腆着臉迎着陽光,在微風裏顫顫地點着頭,矜持淺笑着。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我快速地倒騰着兩條小腿奔了過去。蹲下身子,把頭探向她們。鼻子幾乎是擱在了花朵上。香,撲鼻的香,香遠益清的草藥味引誘着我的鼻翼不停地翕動着。這一次,我的小手很是規矩,沒了絲毫攀折的勁頭。“這是什麼呀?”我驚奇地瞪大了眼睛。“菊花,是我爹告訴我的”。玲兒也湊到了跟前兒,一臉的得意。菊花?頭一回兒聽說這樣雅麗的名字。

小時候的記憶裏,很少有人家養花種菜。家家院子裏都散養着雞鴨鵝兔。闊大的院子是它們的天堂,地上到處灑落着是它們的糞便。即使哪一個院角冷不丁的冒出一丁點兒綠,也會被這些小動物們哄搶啄食。那個時候種花養草在人們的觀念裏是虛浮不務實的。真正的“花兒”見不到,“菊花”更是沒有聽說過。“我也想要”。嘴裏囁喏着,眼睛裏滿是期待摻雜着絲絲的羞怯,心底全沒了摘花的心思。“纔不給你呢,那是俺爹的寶貝”。玲兒白了我一眼扭頭跳了開去。沒曾想會遭到玲兒的拒絕,當時的心境就如升騰的火苗突然遭到了冷雨,裝載了滿滿的失望失落。那份急切渴盼在心底糾纏撕扯了許多日子。以致於後來,上學放學的路上,或者玩耍的時候都不會忘了拐到玲兒家的菜院子,扒在門縫上看兩眼。饞是不必說的。

慢慢地,長大了,花認識了不少。梔子花,杜鵑,君子蘭,海棠等各樣的花兒,只要是喜歡就買回家。擺在牀頭,放在窗臺,眼巴巴地看着。心裏的那種充盈,不是用幸福兩個字就能描述。可不知爲什麼,到了我手裏的花總是好景不長,沒有幾天就會委頓,甚至死掉,能活下來的屈指可數。我問娘,是怎麼回事,娘告訴我,花有靈性,雖不會說話,但她能通人氣。靈性是什麼,怎麼在別人那裏長得好好的,到我手裏就會這樣?那個時候的我,好像是年輕得一塌糊塗,只知道籍着自己的喜歡憑着青春的熱情活力的蒸騰,施盲目與自己所愛的,體貼照顧或殷勤。卻從沒有靜下心停下腳步來真正的走進她們的心,去了解她們的內質與需求。

聽別人講花兒怕渴怕澇,就會三天兩頭的給它們澆水曬太陽。又聽說花兒有的喜陰有的喜陽,又馬不停蹄的照做,給她們挪陰涼,每天的倒騰侍弄,可是最後,她們還是不會顧及我的憐惜疼愛,先後枯萎。這樣養花兒連續了幾年。喜歡就買,買了之後沒幾個月就沒了。如此這般的境況大大折傷了我的心。

曾經三番四次的下決心不再養花,但總是心癢難耐。最終讓我罷手的是一盆文竹。打心眼裏喜歡文竹,是因爲她嫋嫋婷婷,遠觀有懸崖峭壁上迎客鬆一樣的姿態,近看淡雅自然,寧靜而又諧和。所以對她的心態就不同於一般的花草。很是上心珍愛。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瞬間,就是看到她。起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試一試盆土的乾溼程度,稍微幹一些立馬澆水。聽人說文竹喜陰,又會立馬把她放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隨着日頭的挪動搬來搬去,精心備致細心呵護,鬆土除草施肥。但最終她也沒能逃脫厄運。日子一天一天的往前走,她也一天一天的慢慢地發黃,慢慢地落了葉子,慢慢地完全的枯乾。心痛再一次襲擊我的神經,如摘掉了我的心肝。不養了,再也不養花了。把她埋掉的那一瞬間鐵了心的決定。與其讓她們在我的手裏消逝生命,不如讓她們在別人的手裏好好地活好好的生長。也許還能活出前所未有的盎然,活出百年的生機,活出爍眼的驚豔。這個選擇大概也是一種另類的慈悲另類的疼愛吧。拿定了主意,從那以後很多年只看花不買。哪怕是於百忙之中花上大把的'時間在花攤前駐足留戀,也絕不染指。

沒想到,多年後嫁爲人婦,已作古的公公給留下了三件寶貝——一件是接近百年的冬青,名叫雪裏紅。一件是有着三十多齡的一棵臘梅樹。還有就是那棵栽在花盆裏迎春。前兩件寶貝是站在老屋的門前,一左一右。多年的樹,根早已深深地紮在泥土裏。不論是春夏,還是秋冬,她倆皆以蒼穹爲蓋,大地爲牀,滋滋地允吸着地氣。夏天葳蕤精神。冬天瘦骨凜然。仿如天上花神降臨人間,護佑春信傳播着生機。每當冬天一到,冬青樹上就結滿了紅紅的種子,如紅豆如硃砂痣。尤其是下雪的時候,白白的雪絮覆蓋其上,零星地露出點點的紅,格外的冷豔醒目,心就會猝然震動,精神也爲之驚醒。臘梅呢,則會在元宵節前後吐出鵝黃清雅的花蕊,花瓣透明瑩潤。香氣四溢,淡淡甜甜的清氣飄入村莊的每個角落。真真的是“枝橫碧玉天然瘦,蕾破黃金分外香”。在凌亂飛雪的映襯之下,情景互融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及至來年的夏天,兩棵樹蓊鬱蔥蘢的枝葉就會遮掩着窗戶。迎送過往的涼風與翩躚的蟲兒蝴蝶,自是清淨閒涼,如世外桃源一隅,隔絕了世俗的粉塵。

婆婆曾經幾次想要鋸掉,只因她們遮住了窗戶的採光。每聽婆婆提及此事,我心裏總生萬般的不捨。又想起了孃的話,花的靈性是與人相通的,花旺家就旺,人就會有生氣。既然這兩棵樹經歷了那麼多年的風霜雪雨,依然站在這裏,依然枝繁葉茂,依然蔥鬱碧透。這實是可人的天意。於是便把這些話細細地說給婆婆聽,老人家有點兒迷信也實在不捨。也就不再提起。當春天進了家門的時候,這兩棵樹如懂了人的心意,見風旺長,枝葉婆娑如如遇甘霖,這恰是合了我的心思的。

最勉爲其難的是種在花盆裏的那棵迎春花。不熟悉她的習性,更有前車之鑑,很是小心地把她收在了房裏,澆水施肥鬆土更是不敢懈怠,怕一眨眼一失手又會糟蹋了她。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年,她給了我一年的時間,讓我在不安與期待裏看到了幾朵唯美的花。嫩黃嬌憨的花如星如珠,透出了春的信息,也許是感染了她的生氣,開花的日子我是得意與沾沾自喜並馳。每天把她搬來搬去,讓她曬曬太陽嗅嗅新鮮的空氣。但這樣的日子也沒長久,等到鮮嫩的葉子剛剛露出了頭,她卻再也打不起精神,枝條蔫耷耷的,了無生氣,沒了那股子綠的勁頭。看到自己的付出還是換來了她的這幅樣子,我的心徹底地涼了。一狠心,把她送給了姐,姐像我一樣素喜養花。也許到了姐姐手裏她會是另一番模樣,當時抱着這樣的想法。

事情果真是如此的。迎春花到了姐姐手裏不到一個月,就萌發出新的枝丫,一茬一茬的枝榮葉茂,玲瓏滴翠。到姐家的第二年,她就在花盆裏層層攀附起來,枝條鉤織出了一個鏤空的天然花籃。如此恣意的生長讓花盆顯得弱小而狹窄,她昌榮的根彷彿時時都要把盆兒撐破。於是,姐姐把她從花盆裏挪了出來,移植到了地上——照壁前。沒料想到,這樣一移栽,迎春花像喝了催長素一樣的往上竄,不到兩年的功夫,已攀滿了整個壁牆!

我每次去看姐姐,一進門的第一眼就會看到她,安慰與滿足自是不言而喻,總會慶幸得仔仔細細多看幾眼。看看她又發出了幾條嫩枝,枝上的嫩芽與葉子有了幾多的變化。但人有的時候不得不相信緣分與宿命。也許是上蒼的憐憫與垂青,我的生命裏也應該擁有這樣潔淨的性靈,她註定是屬於我的。在某一年的春天,姐家修蓋廂房,由於迎春花所處的位置正好礙事,她便重又回到了我的身邊。在一個晴天的傍晚,我把她迎回了家,挑了一個能接受更多陽光的角落,細細的整理了一個小小的花壇,種了下去。她回到我的身邊後,又經歷了幾多嚴寒酷暑我已記不清楚了的。屈指算來如今的她彷彿已是二十四五的年紀了。倚着疏朗的籬笆淡淡地開着花,生着葉,不張揚不跋扈。一朵朵小巧雅馨的黃色花朵綴滿了枝頭。與臘梅,雪裏紅相映成趣。幽香滿院,生機盎然。

種花的經歷反反覆覆。終於讓我懂得了許許多多。花兒的靈性花兒的需要花兒的寄託花兒的精神,也懂得了花盆的貴氣花盆裏的江湖。也懂得了人類的渴望與需求是一種無形的枷鎖。大道至簡,順其自然纔是天性。

成熟的年齡裏,我不再刻意地買花養花,但是看花賞花依然是我最入心的選擇。有人說過,喜歡花的人會去採摘,而愛花的人會去澆水。從此,隨持花草樹木的天性,不在據爲己有。只要她們能開得燦爛開得嫵媚開得斑斕,無論是在溪畔,在路邊,還是在田間,在地頭。

有福氣的事,是於晨曦微啓的早晨,或落日熔金的傍晚。斜倚疏籬,清飲花香,淡賞花顏,一切秉隨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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