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善良總會有人記得散文隨筆

電影《芳華》，經歷了沸沸揚揚的檔期調整風波，終於在12月15日上映了。這是又一部由嚴歌苓編劇的作品。

從《金陵十三釵》、《小姨多鶴》、《少女小漁》、《一個女人的史詩》，再到今天的《芳華》，或是小說，或是影視劇作，倒是接觸了不少嚴歌苓的作品。

嚴歌苓特別擅長寫邊緣人羣的邊緣生活，他們似乎總生活在人羣之外，但他們的悲悲喜喜、起起落落，又無不與這個社會休慼相關。她作品中的很多主角，都帶着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好人光環，他們善良、隱忍、與世無爭，總是毫無怨言地溫暖着身邊的每一個人，卻又總被這個社會無情地背叛，直至徹底地拋棄。

好人，都是被上帝遺棄的孩子!

最先從嚴歌苓的作品中感受到這種令人揪心和窒息的善良，便是《少女小漁》。

小漁是個淳樸的中國女孩，爲了能和在紐約工作的男友長期團聚，不得不與當地一個年近六十的老頭馬里奧假結婚，婚期一年。爲了應付移民局的檢查，小漁又不得不和馬里奧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馬里奧是個古怪的老頭，他年輕時非常有才華，還出過書，但老來無依無靠，靠政府救濟金在紐約過着最底層的生活。他邋遢、頹廢、尖酸刻薄，內心藏着對所有人的懷疑和怨恨，包括小漁。

小漁勤勞善良，她的身上有着東方女性特有的隱忍和堅韌，無論是對男友的懷疑和羞辱，還是對馬里奧的種種刁難，小漁都默默地忍受。

在一年的的相處中，馬里奧漸漸愛上了這個善良的婚約女孩，一種久違的情感重新激發起了他對生活的熱愛。小漁的善良與隱忍，是一種弱到極致後迸發出來的強大的力量，一無所有的她，有的只是與生俱來的善良和悲憫，也正是這種善良的力量，催化了馬里奧心頭雪藏了幾十年的堅冰。

小漁也對這個看似孤傲、不近人情的六旬老人有了一種超越倫理的情感。小漁對馬里奧的情感，既有女兒對父親的疼惜，又有兩人朝夕相處後的理解與同病相憐，當然，更多的是對他的才華的敬佩。

在小漁的'身上，一直閃爍着一種聖母光環，她自己就是最弱勢的羣體中的一員，卻悲天憫人，把大把的愛施捨給別人。

她對男友的愛，更像一個母親溺愛自己的孩子。兩個人一起吃螃蟹，她自己啃蟹腳，把肥碩的蟹肉全部留給男友吃。而那個男人在啃食滿是蟹黃的蟹身時居然連看都沒看小漁一眼，卻因爲馬里奧親自爲她做飯而醋意大發，大打出手。其實，馬里奧與那個心裏陰暗的男友比起來，真的是紳士得多了。

一年後，他們的婚約已滿，男友來接小漁離開，可這時馬里奧已經重病纏身，小漁在最後選擇留下來照顧他，男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

故事的最後，馬里奧終於在小漁的陪伴下幸福而滿足地離去了，只是留下孤單的小漁，站在陌生又寒冷的紐約街頭，不知道今後的人生又該何去何從。

小漁用自己的善良拯救了別人的孤獨，可她卻依然被上帝無情地拋棄在了社會的邊緣，她困窘的生活沒有因爲她的善良而得到一絲的改變。

《芳華》裏的劉峯，是被上帝遺棄了的另一個好人。

劉峯的好，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食堂裏煮餃子，他主動吃那些煮壞了的，把好的餃子留給別人吃;戰友託他把手錶帶回北京修理，因爲太過名貴沒人敢修，他就自己買書鑽研把手錶修好了;戰友因爲經濟拮据買不起結婚用的沙發，他就自己動手給人做了一對;就連上大學那麼好的機會，他都拱手讓給了更需要的人……

任何人遇到了困難，第一個想到的總是劉峯，在大家的眼裏，劉峯就是上帝派來拯救他們的神，生來就應該接受大家的膜拜。

可是有一天，他們發現神居然也有七情六慾，居然也會喜歡女生!他們驚愕，茫然，接着便是抑制不住的亢奮，於是，他們把對好人落井下石當作平生最豪邁的事情。在那一刻，沒有人記得劉峯曾經對他們的幫助，也沒有人願意站出來說一句，劉峯一直是那麼那麼善良的人。

當落魄潦倒的、斷了臂的劉峯與小萍相擁着坐在車站木椅上的時候，不知上帝有沒有想起這個被他遺忘了的好人。就算上帝記得他又有什麼用呢，因爲真正把他遺忘了的，並不是上帝一個人。

《射鵰英雄傳》裏，北丐洪七公是四個高手中最善良豁達的一個，西毒歐陽鋒遇難時，他好心施以援手，卻反遭暗算，中了他的蛇毒。他們共同被困荒島，他又不計前嫌，讓郭靖和黃蓉全力搭救他的侄子歐陽克。黃蓉又心疼又氣惱，問他：如果時間能重來一遍，你還會去救那個老毒物嗎?

洪七公說：會!

托爾斯泰曾經說過：如果“善”有原因，那就不再是善;如果“善”有結果，那也不能稱爲善。善沒有因果，只是一種本能。就像《芳華》裏說的，你替好人叫屈，你爲善行不得善報而難過，但那些善良的靈魂，卻從來都是那樣的滿足和安寧。

你的善良，即便是連上帝都已經忘記了，但總有一些同樣善良的靈魂，會永遠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