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並快樂着優秀散文

2002年1月．懷着朝聖一般虔誠的心情每天去針炙科報到。那個胖胖的孟大夫像家人一樣慈祥可親，笑着望我：“快好了。”一邊對正忙着的於主任說：“這小姑娘，最愛照鏡子了。”

她的手拿了十幾根銀針，對牢我的面部神經麻痹的右臉，用不到兩分鐘的速度，都紮了上去。她的動作又準又穩又快又狠，扎得我在心裏直吸涼氣。尤其是緊貼着嘴角那針，那根本沒什麼肉，針直接剌到骨頭上，很生硬，很尖銳。我的手攥得緊緊的，忍耐着，不出聲。仍覺此刻大夫是天底下最可愛的人。

屋裏人滿爲患。兩個頸椎病患者正聳着下巴做牽引。被大家戲稱爲“上吊。”腰椎間盤突出的`患者都俯在牀上呈“臥倒”姿勢針炙。肩周炎的患者側躺着，肩部聳立着四、五個氣罐，偏又蓋上了一件衣服，極象突出的“駝峯”，令人忍俊不禁。病友們多是磨人的慢性疾病，臉上都是相似的表情，安靜、剋制、忍耐。我也不可能笑的，正在治療中，右臉象仙人掌，從上到下長出這麼多針炙針，橫七豎八，觸目驚心。

那個三歲的小男孩，還是被一個親戚乖乖地給大夫送來了。上次他的媽媽受不了那樣的場面，大夫一啓完針，她立即抱起他，逃也似地離開了針炙科。今天她仍不忍目睹寶貝受暃，沒有來。

只有這個小傢伙不肯接受面癱的事實，做徒然的抗爭。他先是愣眉愣眼地瞅了白衣天使幾秒鐘，還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呢。爲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隨即他反應了過來，彷彿看到了恐怖的惡魔一樣，開始大哭特哭。他哭得聲嘶力竭，理直氣壯，地動山搖。讓大人也心疼得亂了方寸。只有親人在身邊照顧的小朋友纔有權利委屈的。我也不明白爲什麼好好的睡了一覺起來，嘴就突然歪了。但想這個也沒有用。那個未來的小男子漢到底被強迫性地進行了針炙。大人拿好吃的哄着他。

患者的家屬在走廊裏，議論着家庭瑣事。醫院裏也同樣被帶來了生活中的氣氛。我隱約地聽見一個熟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進來的居然是同事。她摻了她母親來看病。可那位大娘不是前天剛過完大壽嗎？今天就幾乎走不了路了。生命是一連串的意外和偶然。主任麻利地忙進忙出，輕鬆熟練地工作。他是健康、積極而又活躍的。每天面對不同的患者，是他生活中自然而又平常的一部分。醫院中的生老病死，偶然而又必然。生活中又有什麼不可能在一瞬間發生的呢？

於主任給我啓針。一位中年的面癱病友走到我面前，仔細地望着這一過程，低低地嘆出來：“天哪。“我一有機會解放出來，就牽牽嘴角，對他愉快地微笑。他都堅持“作戰”兩個多月了，問我：“扎針越來越疼了吧？”深有體會的語氣，有一份同病相憐的深切的瞭解。

我鬆開手中壓迫的棉球，還是簡短的對他笑着。我的右臉正在逐漸地恢復知覺，開始針炙時一點感覺都沒有。現在是越扎越疼了，一次針炙比一次難以忍受。正常和健康，就意味着一個人懂得痛苦。

“痛並快樂着。”原來那種針炙的疼痛，也是可以當做是一種享受的。在那種痠麻，和敏銳的痛裏，傳遞着知覺細微的顫慄，那種原本一直讓人忽略了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