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籃安睡曲散文

不久的曾經，我自以爲清醒地度過每個夜晚意味着把自己的生命延長了一倍。我喜歡被黑暗擁抱的感覺，我恨夜晚的光明，那不屬於這個世界。如今，我一樣對這黑暗愛得迷醉，卻又有一種早早上牀睡去的衝動。因爲，每當這黑暗將我攬入懷中，我都會聽見一羣孩子在爲我唱搖籃曲。那旋律，還有語言的內涵，我從未知曉。但我深信不疑，那就是孩子們爲我譜寫的搖籃曲。

在我尚未愛上黑暗的時候，我以爲上帝會把我的一切全部都帶走，我只留最後一絲留戀，最後一絲對於這個世界的留戀。那時我怎能料想到，這一絲留戀便寄託於夜晚唯美的黑暗。當我曾擁有的，被這世界一點點蠶食殆盡的同時，我對這黑暗的愛戀也愈加強烈。直到一天，我意識到自己什麼都沒有了，唯獨有這黑暗可以讓我留下來，留在這個似乎並不希望我存在的世界上。

這黑暗，純如水，冷似冰，庸人會因它而恐懼。它卻執着的屏蔽着世俗的一切醜惡，雖然能意識到此的人並不多。而我，是幸運的，因爲我能感知到它這優雅的存在。那感覺如同受傷之後投入慈母的臂膊，又完全沒有想要哭泣的意思。無所謂任何的感官，甚至不需要思維，這感覺便會沁入我的心房，至純至真。

每當黎明打破這片寂靜，便是世間各種現象包括醜惡復甦的時候，那本是令我絕望的，卻因這黑暗每天地如約而至而不再可以讓這個世界崩塌。貪婪的我，曾不止一次地質問上帝，爲何不能讓黑暗常駐世間，不留縫隙地注入世上的每一顆心。上帝不曾回答我，卻總是無奈地笑着，消失於衆人的祈禱中。我也只好接受這一現實，不時地感謝上帝留給我的這最後一縷希望，做着和衆人不一樣的祈禱。

天真地以爲這是永恆，卻從未想過，即使這黑暗是永恆的，我又怎配得上和其共同永恆的存在。不知是哪個夜晚，一個我並沒有意識到任何異樣的美麗的黑暗世界。從星空上，傳來陣陣歌聲，那不是夜鶯，是死去的孩子！我不知道這歌聲意味着什麼，就這樣不可救藥地在這歌聲中睡去，再不能享受着黑暗的快樂。直到下一個黎明，驚醒在世界的喧囂和罪惡裏。我期待着這是一個幻覺，或者是一種如月食一般的自然現象，不會時常走近我的黑暗。然而，我錯了，之後的每一個夜晚，這歌聲總是纏繞在我的耳畔，將我的心團團圍住，隔絕我的一切感知。於是，我一次次地睡去，睡在這搖籃曲編織的'夢境裏，這夢境，是如此得蒼白不堪！

孩子們爲何會死去？又爲何在夜晚爲我唱起這搖籃曲？醜惡的人，在黑暗中本就是安睡的，若他們是死於世界的醜惡，必將同樣留戀這純粹的黑暗。或許，在他們的眼中，任何生存着的人都不配享受這黑暗，因爲每一個生存者都要被罪惡的光明照射。所以，他們會在夜晚唱起這搖籃曲，讓享受黑暗的人們與俗人一齊睡去，捍衛着黑暗的尊嚴與那份純粹。

原來，這黑暗從來不曾屬於我。我，也從來不曾得到任何的恩賜。我所有的意識，必須獻給醜惡的白晝，和陽光下世人那一張張醜惡的臉。我想知道，我要怎樣才能同那些死去的孩子們共舞，在黑暗中跳起最美的舞蹈，用歌聲平息世間所有的喧囂和醜惡。我相信，絕不僅僅是死亡這麼簡單。罪惡的終結，不可能是純真的開始，因爲那個時候純真早已不在。

上帝，請告訴我，我究竟如何才能獲得永恆的純真！若可以，請將我與那些死去的孩子葬在一起；若不能，請讓我沉睡在這搖籃曲的歌聲中，永遠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