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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和吹拂着的風》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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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在睡夢中或是醒着,我總要想到船——通常總是想到那些被帆微微牽曳着的相當小的船。當我想到我生命中有多麼大的一部分時間是在睡夢中消逝,當我想到在我的全部夢的世界中竟有那名多的境界都是與這小小的船隻有關時,我不禁要替自己的健康狀況擔憂起來,因爲有人告訴我,經常隨着臆想中的微風航行至虛幻的彼岸可不是個好的徵兆。

《大海和吹拂着的風》抒情散文

我發覺大部分人在跨入理髮室後總得等待,於是便在椅子上安然坐下,揀起一本雜誌瀏覽。而我則是坐下來,繼續我那在大海中航行的遐想。這種遐想是在五十餘年前開始的,迄今尚未續完。.在東部地區,不管是等候上火車還是就診牙醫,沒有一個候車室或候診室不是被我當做舵艙的。每當列車啓動,或者牙鑽開始嗡嗡地旋轉時,我總是仍在調整我的風帆的方位。

倘若一個人非得對某件東西着迷不可,我以爲一條小船同樣能使你迷戀,也許比大多數物件更令人繾綣。一條小巧玲瓏的航船不僅美觀,而且實有魅力,既充滿奇特的期望,又隱示未來的困擾。假如碰巧這是一條機動遊艇,那當然是由人的忙碌不停的大腦設計的最爲緊湊、最爲精巧的供人生活的設施——一個平穩但並非靜止的家,它的形狀與其說像一隻鳥,倒不如說更像一條魚或一位姑娘。全速行駛也好,任意飄泊也罷,如同他有心在岸上操勞日常事務那樣,主人在船上儘可以將岸上的日常瑣事遠遠地拋諸腦後——有客廳、臥室,外加浴室,全部漂浮着,充滿了盎然生機。

那些對生活中的齊整和緊湊頗感頭痛的人,在一艘停泊在一個背風的港灣裏的三十英尺長的帆船的艙室裏常常能得到安撫他們的艱辛的慰藉。在這裏,家的有條不紊的縮樣就展現在眼前,它匍匐在浪花泡沫之上,懸浮在海底和天穹之間,時刻準備於翌晨在帆布的奇蹟和繩索的魔力的驅使下繼續航行。人們從搖籃到走向墳墓,幾乎總是在他們的心靈的隱處藏匿着這種船,這是無須大驚小怪的。

我曾經有過許多船,在海上排起來足有一長列,其中許多是冒牌貨和替代品。隨同我的船夢的消逝,我對這些船的所有權也消失了。自孩提時代起,我就試圖擁有某種可供航行的玩意兒,以便顫顫嗦嗉地張帆行駛。,如今我已七十有餘,我仍有一艘船,依然哆嗦着揚起我的帆,響應無情的大海的召喚。爲什麼大海對我有如此大的誘惑力?無論是在現實之中或是在夢的幻境,這種揚帆的'動力究竟來自何處?我初次見到大海時,大海可憎可恨。記得四歲那年,我被帶到羅謝爾海濱浴場。我經歷的一切都讓我驚醒,令人反感:海水留在嘴裏的鹹溼味,木製浴盆討厭的寒意,遍地皆是的沙粒,海塗的惡臭。我懷着既恨又怕的心情離開了大海’後來,我發覺曾經使我畏意叢生和憎惡不已的大海,如今我對它既害怕又鍾愛了。

我返回了必不可少的大海,因爲它能漂浮小船,雖然我對船隻的知識只是鳳毛麟角,可是我就是無法將它們從我的思緒中移開。我成了一個飄遊的孩童。大海心照不宣地向我提出了挑戰:風、潮、霧、礁石、船鐘、大聲呼救的海鷗、天氣的無休止的恐嚇和訛詐。一旦讓風鼓滿了我的帆肚,我就難以鬆開我的舵柄了;彷彿我抓住了一根高壓電線,欲想掙脫已不能了。

我喜愛獨身出航。大海在我的眼裏如同一位姑娘——我不喜歡還有別的什麼人伴同。因爲缺乏航行知識,我想出了不少處理問題的方法,結果常常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因而未能學會正確的航行方法。時至今日,我仍無法熟練地駕馭,縱然我終生都在航行。直至二十五歲那年,我才發覺世上竟有航海圖表存在;在那以前,我就像早期的探險家那樣心中無底,只得小心翼翼地駕駛。待到而立之年,我才學會將一卷揚帆索掛在應該掛的羊角上。先前,我只是將它卷下來,在甲板上“砰”的一甩了事。我老是遇到這樣那樣的麻煩,反過來我又發覺我在自尋煩惱。出海航行已由不了我自主:瞧,船就泊在那兒,繫着,隨波顛簸着,而風又在那邊徐徐地吹着;我別無它擇,只得出海航行。我早期的船隻小得如此可憐,因此一旦風止了,抑或我本人失去了操縱船隻的能力,我仍能借助體力控制它——涉水將它推回家或者用槳把它搖回去。後來,我逐漸適應了駕馭那種只有風大到一定程度方能行駛的帆船。當我首次在這種船上起錨離港時,大概得有一個小時的辰光我才膽敢拋卻錨索。即使時至今日,雖然我記得我在海上已經短促地航行過上千次,想到在海鷗的嘲笑聲中和在空空的主帆發出的吱嘎聲中我將錨索拋卻時,依然不寒而慄,難以忘懷。

往後的幾年中,我意識到了我的航行已不僅是一種簡單的覓取歡愉的源泉,因而航行漸漸地成了一種不可短缺的活動。瞧,船就在那邊泊着,晨風在微微地吹拂着——如今航海純粹是爲了維護面子。我正如一個醉鬼,一生中離不開酒瓶。對我來說,不去航行則不成。誠然,我很明白我與風已失去了聯繫,而且事實上已不再喜歡風了。風將我吹得晃盪不已,風僅如此而已。我真正喜歡的倒是風平浪靜的日子,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寧靜。我的腦際產生了這樣一個大疑問,即一個討厭風的人是否還該繼續設法揚帆行駛。但這只是一個心智的反應——先前的渴望在我的身上始終不泯,那是屬於過去、屬於青年的渴望,所以我在過去和現在之間痛苦地徘徊,這是人到晚年的一種通病。

一個人該在何時告辭大海?他一定是非常眩暈、非常踉蹌了吧?他要在奮發向前時離別或是等到他鑄成諸如掉人大海或因風帆的偶爾改向而被摔倒這樣的大錯之後才告罷手?去年秋天,我花了不少時間對這一問題反覆琢磨權衡。終於,當我得出我已到了路的盡頭這一結論時,我給船塢寫了一張便箋,要求將我的船隻擱置起來拍賣。我說我要“與水解緣”了。但當我把這句話打下字來時,我懷疑我是否吐過一絲真言。

如果無人前來認購,我知道會出現何種情況:我去要求船塢將船置入港內——“直至買主光臨”。然而,當溫和的東南風在港灣窸窣作響時——那是輕柔、穩定的清晨的涼風,捎來了遠方溼漉漉的世界的色澤,也帶來了使人返回起點的氣息,將他與既往的一切聯繫起來——我又會像過去那樣躍躍欲試,又會茫然不知所措。單帆小船又將出現在我的眼前,又有風在微微地吹拂,我又將起錨出航。當我駛過託利羣島附近的紡錘形航標、閃避閥式浮標和系索粧時,麇集在暗礁上的蘚草將會記下我的航線。“那個老夥計又出航了,”人們會這麼說,“再次駛過他那小小的好望角,再次征服他那波濤洶涌的西風帶①。”我將握緊舵柄,再次感受到風賦予小船的生命,我又會嗅到先前那種險峻的氣息,這是一種在我的身上注滿活力的險象:鹹澀世界的殘忍美,船底甲殼動物的無數利刃,海膽的尖刺,水母的螯針,蟹的鉗。

(王志章 譯)

【註釋】①大西洋北部北煒四十度以南的地帶,該處急流洶涌,風暴頻繁。

【鑑賞】《大海和吹拂着的風》是一篇記敘作者心路歷程的抒情散文。作者通過描述自己與“船”的關係,揭示了他的成長歲月和不甘屈服的人格魅力。文章一開頭,作者便道出了自己與船的不解緣分:“無論是在睡夢中或是醒着,我總要想到船--通常總是想到那些被帆微微牽曳着的相當小的船。”由於作者對小船的鐘愛近乎病迷,竟不由得“要替自己的健康狀況擔憂起來”。小船原本是個小題材,是個不足爲奇的東西,然而作者卻立意新奇,從心中的小船、夢中的小船着手進入議論人生,表現出了非凡的想象力。

作者回憶起五十餘年前對小船的遙想,“不管是等候上火車還是就診牙醫,沒有一個候車室或候診室不是被我當做船艙的”。爲什麼作者會對小船如此着迷,原來小船是作者經過艱辛勞動後的一個避風港。在這裏,“主人在船上儘可以將岸上的日常瑣事遠遠地拋諸腦後--有客廳、臥室,外加浴室,全部漂浮着,充滿了盎然生機”。同時,“那些對生活中的齊整和緊湊頗感頭痛的人,在一艘停泊在一個背風的港灣裏的三十英尺長的帆船的艙室裏常常能得到安撫他們的艱辛的慰藉。”

接着,作者極盡筆力描寫了小船與大海的搏鬥和自己的成長曆程,“大海心照不宣地向我提出了挑戰:風、潮、霧、礁石、船鐘、大聲呼救的海鷗、天氣的無休止的恐嚇和訛詐”。人不可能一輩子躲在避風港內的小船裏過日子,是船就要揚帆遠航。儘管小時候的經歷使作者對大海產生反感,然而大海終究是可以漂浮小船的地方,“一旦讓風鼓滿了我的帆肚,我就難以鬆開我的舵柄了;彷彿我抓住了一根高壓電線,欲想掙脫已不可能了”。二十五歲、而立之年、以後的幾年中……作者航海的技術逐漸提高,“待到而立之年,我才學會將一卷揚帆索掛在應該掛的羊角上”,“後來,我逐漸適應了駕駛那種只有風大到一定程度方能行駛的帆船”,“航行漸漸地成了一種不可短缺的活動”。但是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作者也在航行中逐漸麻木,“如今航海純粹是爲了維護面子。我正如一個醉鬼,一生中離不開酒瓶”,“事實上已不再喜歡風了”,“我真正喜歡的倒是風平浪靜的日子”。行船之如人生,許多人都會在年輕時無所畏懼,而經歷了無數的顛簸後終於害怕了顛簸,最終選擇了逃避。

最後,文章筆鋒一轉,在作者決定就要放棄行船的時候,卻無法抗拒“輕柔、穩定的消晨的涼風”的誘惑,“我又會像過去那樣躍躍欲試”,“我又將起錨出航”,“我將握緊舵柄,再次感受到風賦予小船的生命,我又會嗅到先前那種險峻的氣息”。對作者來說,航行已經成爲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儘管年歲已大,然而一遇到大海,一遇到海風,自己心中的小船就忍不住要揚帆起航。

此文通篇用第一人稱寫成,看似離奇,實際卻和人生道路暗合。文章表現了作者愈老彌堅和頑強不屈的精神品質,讚揚了他勇於同社會、同生活抗爭的大無畏精神。文筆清新流利,內容新奇浪漫,頗能激起讀者的想象力,同時又給人以啓迪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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