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散文

六月的陽光掛在窗戶外，藍天和白雲融爲一片。翠綠的香樟樹葉已帶了點倦意，臉上浮起一層黃色；雪白的外牆像是經歷了數天的奔波，脖頸上被歲月塗抹了一縷黑灰。懶洋洋的貓咪不見了蹤跡，只天空下的人，一個又一個地躲避在屋檐之下。各式風扇在唱着動人的歌謠，喧鬧的靈魂在枯燥的工作裏屈服，無聊的生活在自由的網絡裏遨遊。這個世界被真真假假所圍繞，緊張和放鬆，已如藍天和白雲一般，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並無兩樣。

學生們大多已趁着暑假回家，也有準備考研的仍然呆在學校。一教的燈光總是亮着的，透過一簇不寬的綠林，可以時刻看到微弱的白光。在這些白光裏面，隱藏着許許多多或大或小的夢想，它們正被許許多多刻苦的身影所承載。每天早上六點左右，一羣又一羣的學生揹着書包，匆匆往教室趕去。四層樓的建築，每天幾乎都被人羣擁擠，也不見它發出痛苦的呻吟。人羣也不見有太多喧囂，大多安靜地推搡着建築，儘量不去攪亂它的平和。唯有中餐和晚餐的時候，人羣之間會偶爾發出一些聲響，以顯示他們依然存在和存活。建築也不多話，只在人羣深夜離開之後纔會停下來，舒展那睏倦了一天的身體，在大自然的懷抱裏伸個懶腰，或和月光來次浪漫的對望，或和風雨來次熱烈的擁抱，別有一番迷人的情致。

食堂的門已經關了兩扇，可以供學生們就餐的地方變少了。平時的素食和葷食是分開的，素食的價格往往比葷食的要低許多。那時，學生們還分辨不出在家和在學校的區別，因爲那些食物是根據不同地區學生的口味區分售賣的。如今已經變了，素食和葷食很難再分辨清楚了。土豆片燉湯變成了葷食，香乾肉末變成了素食。價格也發生了令人吃驚的變化，葷食和素食的價格已經及其接近。且每份食物的分量在急劇減少，難以果脯。平時花五塊錢可以吃到的東西，如今花費七塊錢仍會吃得不夠舒坦。也許，食堂是爲大多數人服務的，因爲食堂的.收入也來自於大多數人。剩下的少數人，只能嘆息“命途多舛，時運不濟”，對天空兀自惆悵。

假期留宿的學生數量不少，從一樓到七樓，每天依然如平時那般熱鬧。此時，那些平時不太說話的學生，我們已經可以看見他最真實的一面：他們也會調侃，也會吵鬧，也會玩各種遊戲。平時老實的學生，也知道如何在歌廳引吭，也知道如何在溜冰場展示才能，也知道如何把玩各種撲克牌。時不時便聽見一羣又一羣的吵鬧聲，有歡笑，有尖叫，有驚歎，也有令人費解的吶喊。聯網的電腦上，經常顯示出各種遊戲的界面，也有新出的電視劇和電影流露。似乎，那些靈魂是被壓抑慣了，此時算是找到了一個舒展的機會。平時不太交流過的同學，竟然也會聚衆上餐廳了。

每個人在假期都有自己的位置，他們用不同的方式詮釋着生活。寢室裏的擺設之物亦然，它們都已有了自己的嶄新面孔。書桌左邊的紙袋，比以前更豐滿了，它的胸膛裏已多了許多白色塑料帶；書桌上的書本和零食越發多了，它們在向人彰顯着求知、求生的飢渴慾望；書桌右邊的電腦主機變了，因爲經常死機，它已經被主人拆了一個側面；再往右邊，原本空曠的牆角多了三四個綠皮袋子，那是主人的朋友寄存此地的；再往右邊，三年前室友們同買的鞋架，已經被一個人獨佔，整齊擺放的各種鞋子已經經歷過幾次更替；再往右邊，飲水機上的桶裝水也變了，由以往的純淨水變成了現在的礦泉水；再往右邊，陽臺上的那株西瓜藤、那株姜、那株葡萄藤，已不知在哪一天被大自然奪去了生命；還往右邊，天空依然像以往的天空，建築依然像以往的建築，樹木依然像以往的樹木，然而，它們之間的微妙變化，已不是人的肉眼可以察覺的。

黑夜來臨，全世界都變成同一色彩。偶爾有幾隻調皮的燈光，也終究抵不過黑夜十幾小時的侵襲。在黑夜裏，所有的人和所有的物，都恢復到一個安靜的位置。它們結束了整天的匆忙、浮躁，或者還有其他的痛苦、哀傷、不走運，更換了原本的裝束。它們恢復了平靜，恢復了最原始的幸福。

隱約可以聽見黑夜對我說：“不用再掙扎了，黑色，便是你原本的顏色；黑暗，便是你最終的位置。”

我笑着回答：“不，黑色，是你的顏色；黑暗，是人最初的位置。”

2012.0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