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中心散文

色麥村的春天隨筆散文

本文已影響 2.84W人 

聽人們說,色麥村是個桃花盛開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它離拉薩不遠,往返一天時間足夠。才從林芝回來,藏南溫柔鄉里那滿眼淡紅粉白的芳菲還縈留在腦際,我想不出色麥村的桃花會是怎樣的。

色麥村的春天隨筆散文

週日約了閨蜜一共三人,預備去色麥村。娟說,那兒的桃花好看,還有細軟的沙灘。我問,那路怎樣走?她沉思半晌曰,“反正是往日喀則那個方向走。”我有點傻眼了。車是借來的,我的車技也菜得不敢恭維。只有莎莎信心滿滿,“有導航啊!”她說。

在導航的指引下,我們半路從機場快速通道下來上了318國道。走出去不到一里路,就發現318國道正在改擴建,原來的水泥路面全部被挖掉,變成了一條凹凸不平的土路。心裏開始犯嘀咕,不知道這路挖到了什麼地方,會不會一直這樣爛到終點?導航搜索顯示,色麥村隸屬曲水縣,雖然此去只有六十多公里,可是轎車底盤很低,越過坑窪時一不小心就會被掛住。窗外路邊成行的樹都綠了,是那種淺淺的“草色遙看近卻無”一般的綠,鵝黃的綠,正在萌芽醞釀的讓人心疼的綠。娟很文靜,坐在後面只一心欣賞這春天媚人的陽光與綠樹。我聽得車底“哐、哐”的聲響,着實坐不住了,讓莎莎下來我來開。我是個有一點點溫柔的小女子,在這種往來車輛不多的土路上不需要多麼高的車技,只需要小心慢行就可以了。

車自然是很顛簸,卻也禁不住雙手被解放的莎莎在車裏發瘋。她東戳戳西戳戳從儀表盤上找到播放器,把音樂開得老大。聽了不大一會兒,又覺得碟片不好聽,自己開了手機上的酷狗來讓大家一起欣賞她喜歡的音樂。有大貨車從旁經過,捲起漫天塵土。莎莎照了圖片,發到往常我們常聚衆聊天的羣裏。“我們去看桃花咯!”她圖文並茂地在羣裏聊起來。酷愛寫詩的超哥神回覆,“沒見花,只見天路通雲霞。”這話十分傳神,說明詩人真有兩把刷子。把着方向盤,我耳朵裏只聽見兩個女人在車裏的笑聲、鬧聲。

過了曲水縣,終於走上社會主義康莊大道。一道筆直的油路,伸展在青藍的天底下。天邊有兩座聳立的高山越逼越近,彷彿兩個威猛的戰將,守護着這路,路旁的村寨,村寨裏的人們。我只關心桃花,一路上不下十次只問娟一個問題,“還有多遠?桃花在哪裏?”娟也每一次有問必答,“快了快了,就在路邊,放心吧你一眼就能看到。”

放眼四望,麥田枯黃而寂靜,四圍羣山亦蕭瑟,只有我們的心是不安分的。我想起龍應臺在散文集《目送》中描寫拉丁舞的那一段,非常撩人的一段文字,卻是那麼貼切。春色只是撩人,因爲一切看似死去的又都悄然復甦,所有生命都處在一種厚積薄發的狀態,它只是等待一個被觸發的信號,然後就來個生命大爆發——也許是一場久旱的雨,也許是地球公轉時可以忽略不計的那一點點與太陽夾角的變換。連張愛玲也說,在曖洋洋的春天裏,一切生命都這樣容易浸淫滋生,所以街上多了許多大肚子的孕婦(這讓我發笑,但我也承認作家說得沒錯)。

路好了,我倒覺得自己的心神不夠用了。路上的車子都開得“嗖嗖”的,讓人心驚。我還要留意路邊的標識,以免錯過了“桃花村涼粉店”。聽到娟的這個切中要害的介紹,我不相信身心健康的人不會嘴饞想吃。反正我是餓了,桃花當然要看,可是先來兩碗藏式涼粉吧。這是符合馬斯洛的需要層次論的,人處在饑荒困頓中,多麼好的風景也會看不見。我要的是“perfect”,身心健康地去做一切不問“意義”的事情。言歸正傳,話說那個令人心嚮往之的“桃花村涼粉店”就在路的左邊,可是店前停滿了車,我一腳踩住剎車,車便斜停在路正中。莎莎急得眼都綠了,“姐,你幹嘛把車停在路中間?”“那我停哪兒?”我也着急。“姐,快倒,把車倒到後面的路邊,不然那輛車要撞上你!”她指着店前一輛正在往外倒的車說。我一下慌起來,把車往前開了幾米停住,“快,莎莎你來倒!”我命令。

女人們就這麼無事忙,而尤其女司機忙起來讓人害怕。車子在莎莎的鼓搗下,終算是停妥當了。店子是那種黑黢黢的在拉薩常見的藏餐館的式樣,門前搭着藏式布簾。在掀開簾子進去之前,我看見村子下邊就是江水濤濤的雅魯藏布江,在這江的拐角處的沖積扇面上,稀疏地散落着村民的民居,掩映在田間的桃紅柳綠中。

當我們填飽肚子出來時,起風了。原來湛藍的天,飄來大片大片雲絮。路邊幾株上了年紀的老桃樹虯根錯節,滿樹繁花只剩得星星點點碎花,茂盛的枝葉在風裏搖曳,彷彿奏響的春的尾聲。詩裏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我不信這偏僻山村的桃花就這樣開完了結了。

娟以前來過色麥村,她義不容辭地在前面帶路。我們沿涼粉店側面的小路往山坡下的江邊方向去,可今年不同去年,老遠就看見隔着一道山澗對面山坡上已經拉上了綠色的圍欄。大概這裏桃花的名聲已不脛而走,每年開春來賞桃花的人日漸多起來,因這半壁桃花都在江邊山坡上,爲着安全,就圍上了圍欄。

我們伸伸舌頭,從半坡裏爬回到馬路上,不再作探險越過山澗去對面看桃花之想,沿着馬路旁邊敞開的鐵柵門進入桃林纔是正道。帶針刺的灌木叢擠佔了人們邁向桃林的道路。山風掠過耳畔,吹亂了頭髮。怔在枯黃的足有半人高的蒿草叢中,看這片汪洋恣肆的老樹發着新花,顏色深淺不一地鋪陳在只聽得見風聲的廣袤的寂靜裏。仰頭看看,天空亙古未變。一條淺碧的江水從灰黃的山下橫過視野。成團的粉色,嬌柔地漫過心頭。這是色麥村的春天,無論怎樣的天風地寒,都不曾阻擋它來臨的腳步。

每個人都驚叫着躲避路上的針刺灌木叢,幾乎是跳着腳一路走過去的。莎莎閃身跳下一道土坎時差點摔倒,屁股被針刺扎到,疼得哇哇大叫,一路走一路揉,幾乎要脫下褲子來察看傷情擦藥水了。她着惱地說,“我要痛死了,你們還拿我開玩笑!”我和娟於是又大笑不止。

這片帶着古意的野生桃林沒規沒矩地佔領了一整面坡地,既不成行成排,姿態高矮也不一樣,我想想,送它兩個字——“任性”:你要這般統領一切地蕭瑟肅殺深沉,我偏要兀自漫天卷地溫柔地自開自謝;花自飄零水自流,我不嘆息流年易逝,只需要按自然的意圖走完這趟萬物逆旅的.時光就夠了。“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而且我知道我要的不多。”坐在花枝下的石頭上想着有人評價古龍小說時說的這句話,我看看花,花也看看我,我懂得了花的好處,但不需要它懂得我有什麼好處。它只是色麥村春天的一個症候,等我在季節裏與它相逢。我頹廢消沉了很長時間,像腦死亡一樣寫不出一句詩一篇散文,所有的春夏秋冬都不能讓我感動。有時候坐車出遠門,嗅到了空氣裏的某種味道,就努力地回想,像一個迷路的人想找到回家的路那樣想找到往日那種沒來由的歡欣。可那種感受很難再找到了,它似乎被某種奇怪又可怕的力量徹底擊碎毀滅了。這讓我絕望。我有時候想哭,可是哭不出來。走到色麥村來看春天,是一種需要,也是一次不經意的安排。

對於怎樣形容花,怎樣形容桃花,我是又拙又笨,詩人和才子寫得太多,我就不要班門弄斧獻醜了。在瀰漫着枯草與灌木的這一片山坡上,我們想方設法擺出各種造型來與那一簇簇花團共舞。莎莎不知疲倦,“娟姐,你說的沙灘在哪呀?”她在桃林裏跳來跳去地玩,心裏卻還惦記着沙灘,一個玩不夠的大孩子。

桃林下面就是雅江了。我們伸長脖子向下看去,江邊上怪石嶙峋,頗爲壯觀好看。對面山勢很陡,谷底江面通常不會太寬,因是枯水期,江水多由雪水融匯而成,清澈透亮。這時節的江水借得春天三分綠、偷來天空一抹藍,又改了汛期那種勇猛咆哮的姿態,變得安靜柔順不少。連滾帶爬下到溝底,走得越近,越覺得江灘上那一片石頭雄奇偉岸,佈列得很有陣勢。這裏沒有赤壁和戰艦供人慨嘆周瑜的遺憾與臥龍的躊躇滿志,也沒有騰王閣借我們登高遠望想像煙花三月下揚州的美妙,所以我不能發思古之幽情。我只能說,青藏高原這片隆起於地球的第三極,它極目藍天的姿態是那樣純淨、無畏、美麗。在時空流轉中,我們有緣得見交匯,實是三生有幸。我趴在江邊一處巨大的怪石上,望着一江春水開始胡思亂想。娟脫了鞋子,赤腳在石頭上走來走去,用心體會着什麼。看見我發神,又大喊讓我小心不要掉到江裏了,她不會水,救不了我。

江邊上的風快把頭髮都吹掉了。這裏除了崢嶸的大石頭哪有什麼沙灘!在石縫中,偶爾出現一小片較平整的石頭攔截堆砌下來的沙,果真很細軟,腳踩在上面一定很舒服!娟來回踩着,口中唸唸有詞,“你們問哪有沙灘,這不就是沙灘嗎!”她的一派天真,與這裏千年萬載被水流沖刷得奇形怪狀的石頭很是相稱,反正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和這石頭一樣,是老天造化的產物,自己是從來不刻意有所雕鑿矯飾的。爲着她是這樣的人,我和莎莎也就不追究她說有沙灘這件事了。沙灘肯定是有的,不過究竟在哪裏就說不好了。也許娟是在山南見過一片細軟的沙灘,睡了一覺醒來,她又認爲自己是在色麥村見過那片沙灘。

太陽從斜地裏衝出雲層的埋伏,又普照着色麥村這片人間福地。附近的人家,有薄田三分耕牛數匹,就足可安享人生。記得在涼粉店裏,幾個當地姑娘頭挨着頭湊在一起玩弄手上的手機,她們得了空也願意擠在小世界裏用手機看外面的大世界。大世界和這裏的小世界很不同,她們嬉笑着吃完涼粉說完話,又各自散去,忘掉外面那個大世界。也有忘不掉的,卯足了勁要跳出山村這個龍門。我在次仁羅布的小說集《放生羊》裏看到過類似的人物,在迷惘中,他們還是更願意憑本心生活,用本心來度過困厄和苦難。我喜歡他們的眼眸,從那裏可以讀到春天的問候,沒有更多的言語,一切都在不言中。無染,才能美好。魯迅談到過,別光勸那拉出走,你得告訴她出走以後該怎麼辦,這纔是負責任的態度。

回去的路上,我們都累了。我很願意聽着小提琴協奏曲《我和我的祖國》一路這樣開下去,在漫天想像的春色裏開下去。色麥村就留在身後那片大山裏,離我越來越遠。小提琴優美的琴聲安撫了我心底裏泛起的情感的漣漪。我們在桃林裏看見人們丟棄在地上的塑料水瓶子,東撿西撿裝滿了一隻紙箱。這一刻我的思想又回到了現實裏,同意娟和莎莎的想法,爲了明年色麥村的春天還能這麼美,我們得撿回那些被人們隨意丟棄在荒山野嶺的不可降解的垃圾,這是我們作爲人類的負責任的行爲。

色麥村不說話,就在我們身後,露出了春天微微的笑。

猜你喜歡

熱點閱讀

最新文章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