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的散文隨筆

我小的時候住在一個荒涼的小山村裏。荒涼，這是兩個詞，所謂荒，是因爲這兩年越來越多的人都離開了這個村，只留下了十幾戶人家;而涼，是因爲地處山頂，海拔高，所以涼。

叫我們這個地方村是一點歧義也沒有的，所謂村，無非就是一個字——土。說得好聽點那叫淳樸，所以，我們每天都在淳樸的山村中接受淳樸的老師們的淳樸的思想教育，教育我們要好好學習，即使將來有出息了也千萬不要忘本，一定要改變山村。還以身作則的說，老師們是永遠也不會走的，他們會在這片土地上工作一輩子。當時我感動的一塌糊塗，立誓以後有出息了，一定要堅守在這片土地上。

可經過一年又一年越改越落後的改革後，這些淳樸的老師們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羣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最後一個老師走的時候，村長拉着那個老師再三囑咐，“你一定要回來，你看孩子們渴望讀書的大眼睛。”他隨手指着一個孩子，可那個孩子正不亦樂乎的在和尿泥。村長尷尬的撓撓頭，半天憋出一句，你看，多有建築天賦，他以後的潛能全靠你開發了。

那個老師再也沒回來過。

(一)

那個和尿泥的孩子叫大成。和書裏描寫的那些山村孩子不同，大成一點也不喜歡上學。每當有一個老師走，大成都會高興一整天，因爲又少上一天學。在大成的思想意識中，他是要幹大事的人，骨子裏透着一股正氣，看什麼壞事都不順眼。

記得兩年前，村口修了一個化工廠。把方圓十里的河都污染了，搞得大成一整個夏天身上都有一股男人味(實乃汗味)——因爲沒有地方洗澡。於是他帶着我在化工廠後門放了一把火，造成了紅新村“五·一四”大事件。大火甚至引來了消防車。在我們那個地方，車好比是北京的藍天，南方的雪，是稀罕的不得了的東西。於是短短的一分鐘內，全村十幾戶人家的`男女老少都趕來圍觀，村長甚至還爲村民們提供了瓜子和糖，村民們都像過年一樣高興。大火越旺，村民們的興致就越高。大火足足燒了一個小時，一小時後，化工廠灰飛煙滅。大成站在山頂，陽光灑在他半個臉上，勾勒出一個金邊，像聖母，不，聖父瑪利亞。我頓時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我當時就認爲，他是一個要幹大事的人。

化工廠沒了以後，河流環境也得到了改善，河邊又有了大成洗澡的身影。

(二)

化工廠燒了以後，日子又迴歸了平常。

我和大成每天都在村裏聊天捕魚抓蟲子撿石頭，無聊得讓人想不出還有比這更無聊的事。在一個午後，大成又突發奇想，要帶着我出去闖闖。我當時把他視爲英雄，自然對他言聽計從。於是我們就帶着幾包三無辣條，幾罐雷碧就上路了。我們徒步走了近五百米，東西就被大成吃完了，於是，我們只好再迂返回去。幾次下來，小賣部的辣條都被我兩買光了，而大成一分錢也沒花，我一袋也沒吃着。當晚，我因爲偷家裏錢被爸爸揍了一頓，而大成，因爲辣條吃太多跑了一晚上廁所。

(三)

村裏的日子雖然無聊，但也挺自在。可一個月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一個公司看中了這個地方，要開發旅遊業。要村民們都搬走，並答應給村民們一人一套房子和三萬塊錢。三萬塊錢是什麼概念，村民們幾輩子種地都掙不來一萬塊錢。當然都樂意搬走。可是也有例外，比如我奶奶。她說她在這裏住了一輩子，不能說走就走，再說地還沒種呢。可我媽媽卻執意要搬走，因爲她實在是不想在這個這麼窮的地方繼續住下去了。可她終究拗不過奶奶。開發組日日都來我家給我奶奶做思想工作，終於，我奶奶被氣得心臟病犯了，死在了這片她生活了一輩子的土地上。匆匆辦完奶奶葬禮，我們這最後一戶釘子戶終於搬走了。

走的那一天，我在家門口埋了兩顆瓜子。希望能長出點什麼來，可那是熟瓜子，長不出花來。

我離開我生活的村已經十年整了，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些人之所以要開發，是因爲城市裏已經被污染的不成樣子了。而我們的村莊，也因爲過度開發而污染嚴重，再無人跡。成了真正的荒山。

而我們也從鄉下人變成了城裏人。過上了更無聊的生活。

從來沒有什麼更好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