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跡的散文

二零一四年正月，我循着心底無法忽略的痕跡，回到了消磨掉整個青春的校園。校址還是背靠着山，但是教學樓翻新了，格局找不到過去的影子，好在那眼轆轤井還在。記得我和顧玉經常在這口井裏提水，現在轆轤和繩索都已不在了，只有用水泥砌了個臺子靜臥在荒草裏，夕陽裏格外的落寞。在校的日子裏，這兒可算是熱鬧場所之一，特別是夏天，井水的徹骨清涼是許多學子最喜歡喝的，旁邊的林蔭下是同學們願意嬉戲的地方。曾經的熱情膨脹、繁華，演繹的青春就如同這口井一樣，漸漸地在生活中褪去了，被凋落在歲月的餘暉裏。

顧玉也在同學們的視線裏銷聲匿跡，我問遍所有的同學，都沒有打聽到她絲毫的消息。

顧玉是我剛到那個校區的同桌，我並不是她理想的玩伴，我比較悶，不善於來事的那種，但是我有一個優點，嘴比較嚴，事情到我的眼裏，或是耳裏便是終結，大概是這個原因，顧玉喜歡對我講她的故事。其實我也知道，她只是想找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因爲她的祕密太多。我們是同年的女孩子，可是在情感上，她是個熟透了的蜜桃，但是她不做作。任何我覺得離譜的事情，在她的行爲中都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大一剛開學的一個晚自習前，她帶我去了市中心醫院家屬區的一個小隔間。房間不大，一張牀和一個書桌一把椅子，她說這是他男朋友的房間。那晚她的男朋友不在，她很自然地整理被褥，蚊帳，以及書桌上的菸蒂，我猜想她一定與他有了肌膚相親，不然一個女孩子偶然到男朋友的住處，應該是侷促不安的，至少我是。她說她男朋友已經離開當兵去了，走的`那晚，她倆相擁到天亮，抽掉了兩包煙，一直抽到胃痙攣到嘔吐。她當着我的面，點燃一支菸，像是回憶，像是重溫。她說那晚他爲她流了很多淚，他摟她在懷裏，她躺在他的腿上，就那麼靜靜地死死地摟着她流淚，她迷離的眼神讓我覺得有些難爲情，藉故聞不得煙味，就退到門外的走廊上。

夕陽柔和地平鋪在田野上，秋天的土地是憨厚的，似一個成熟的男人，寬慰地接受夕陽的撫摸，安然且坦蕩。

後來我沒再也去過那間小屋，顧玉也沒再去過，那段聽起來驚心動魄的一夜就這樣變成了無數個平凡的夜晚一樣，三年學生生涯裏，沒再聽顧玉談起過她的當兵的男朋友。後來，顧玉有了新的男朋友張趣。

但是我一直認爲張趣不是顧玉的男朋友，他只是顧玉內心情感的一個替代品。情竇初開，我們都不懂愛情。或許嘗過愛情甜蜜的心就會不安於寂寞。張趣鞍前馬後地幾乎包攬了全部雜務，買飯打水，也會打打鬧鬧摟摟抱抱，更甚者一起躺在牀上頭挨頭地說說笑笑，毫無顧忌，但是我知道他倆不會有結果，只是顧玉給他的一點甜頭罷了。我有些看不慣顧玉的做派，如果談戀愛就好好地談戀愛，不該利用人的感情來抹平另一段感情的空白，可能我不能理解她的寂寞，因爲我沒嘗過淪陷的滋味。

顧玉有痛經的毛病，她痛經的壯舉史無前例，至少我沒見過那麼嚇人的陣勢，摸爬滾打，大呼小叫，就跟後來知道的女人生孩子差不多，她沒給我形容過，我也不好意思問爲嘛那麼疼？顧玉曾經神祕地跟我說過，痛經的女人只要破處了就不會那麼疼的，這是她媽媽跟她說的。我猜想她那麼早談戀愛她媽媽也不管的原因大概就是這個，因爲她們母女有相似的經歷。可憐的女人，她想利用男人來治療她每月必犯的疼痛。

三年後我離開了學校，遠走他鄉，學校裏的人和事都遁入另一個世界，我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摸爬滾打，就像顧玉的痛經一樣，艱難地熬着，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偶然地在網絡裏遇到一個同學，然後她把我帶入當年的同學羣，我這才把丟失的片段又銜接起來。我打探顧玉的消息，因爲在那段歲月裏，知道彼此的祕密就是最親密的朋友了，何況我們廝守過那麼多個時日，然而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至今沒有。

從張趣的嘴裏，我知道他曾經羞辱過她，把她堵在大街上繁華地帶，狠狠地羞辱過她，他堵住她和她當兵回來的男朋友，一種被欺騙的憤怒讓他失去理智，什麼難聽的話都對着那個當兵的抖落出來，細節都不放過。用說葷段子的洋洋得意與吧嗒着嘴巴回味的語調引來街上大批的看客……我沒讓張趣說完，我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我當時就明示暗示過有這麼一天，可你一副甘願做牛做馬的樣子，即便是被傷害過，但畢竟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戀愛的痕跡不是很好嗎？很多人的青春還是一片白茫茫呢。她又回到原來的愛人的身邊，有什麼不對嗎？

後來的結局我們誰也不知道，顧玉還是跟她的初戀結婚了嗎？他的初戀能接受她中間的背叛嗎？他們後來到底有什麼故事？時隔二十年，我不得而知。

顧玉的骨子裏是浪漫的，在我們懵懂無知的青春裏，她的女人氣息比較濃郁一點。她是那種不打扮而妖的女子，她與我們班的女孩子都有距離，我倆也是貌合神離地一塊兒來一塊兒去，我很喜歡我們安靜地捧着書走在校外高高低低的小路上。我和顧玉曾經相約過，不管過多少年再相遇，不許談愛人不許談孩子，只談曾經和眼前的風景。不知她的風景如何，她註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她的故事就像我心裏的一道痕跡，時間越久，痕跡越清晰……